丰富的痛苦
我出生在冀中平原,那里是革命老区,父辈们抗日的亲身经历和生动故事,成为我最初的精神活水。我自幼酷爱读书,少时常常凑在煤油灯下看《林海雪原》之类没有封面的书,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最大的满足莫过于得到一本不知多少人传阅过的“新”书。看书,给我带来少年悠长的快乐。
1979年12月,我参加工作,加入北京商业网点建筑公司。刚参加工作那会儿,“青春啊青春”、“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光荣属于80年代的新一辈”等昂扬而深情的歌声,是怎样撩拨着我年轻的琴弦啊。憧憬、浪漫与纯真,构成了80年代前期的主旋律。我敢说,就理想的播撒与激荡而言,怎么评论那个时代都不过分。我撒满阳光的心胸里总是飘进一缕缕激情——莫让年华付水流、付水流。
我还记得亲身经历的几件事,到今天似乎还能嗅到当时的理想主义气息。
1984年朱建华在全运会上演惊天一跃,以2.37米的成绩再次刷新世界记录。那天,我在工人体育场见证了这一激情澎湃的时刻。现场观众不多,朱建华与看台过道边的我们一一击掌。
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人对中国女排有着特殊的情结。在洛杉矶奥运会上,中国女排小组赛输美国队而决赛力克美国,一个叫女排精神的专有名词感染了一代代人。我和无数青年在心底喊出:“团结奋斗,振兴中华!”当时的“铁榔头”郎平,30年后依然续写了她的传奇。
我们这些80年代成长起来的人,在刚刚结束的里约奥运再次收获久违的激情与感动。多年不怎么看电视了,多年对比赛不那么关注了,多少年全为稻粱谋,多少年小鲜肉与粉丝共舞娱乐至死,多年来告别青春远离理想。郎平用一场比赛让我们回到过去,回到那白衣飘飘的岁月。
还有一件事不能不说,1985年黑色“5·19”。我记得赛前一周的《足球报》头版头条文章是“竹密难堵流水过”,中国足球队赢香港2:0才算赢。没想到,结束哨响的那一刻,失败的波涛淹没了现场8万人。我头上身上沾满了上面看台扔下来的雪糕,泼下来的可乐。我内心的失落五味杂陈,好像不光是足球,还有无可预知的未来。隔日的《足球报》头版头条变成“足球似棋局局新”,整个世界仿佛蒙上了迷惘的灰色调。
跌宕起伏的时代,个人的经历也不免跌宕。当时,领导的爱护就是让你下基层锻炼,在艰苦中成长。我所在的单位是建筑公司,这样我便去了工地。边学习,边劳动,筋疲力尽地消磨着每一个日子。在工地,我筛沙子、运砖、和灰……师傅们说是考验我,常常安排给我两个人的工作量。白天,双手磨出大大小小的血泡;夜里,我揉着转了筋的小腿,黯然神伤。
文学是20世纪80年代的流行色,受当时文学热的熏染,我做起文学梦来。以“车走”为笔名,小说,诗歌,一路写将下去。写了30万字的小说《城市里的乡下人》;写了长诗《中国,正微笑着走向太阳》……从小说到报告文学,从现代诗到古体诗,有几篇登在《青年文学》《青春》《星星》等当时的期刊、诗刊上。后来一思量,文学毕竟不能做谋生的“饭碗”,为稻梁谋,我开始在财务以及相关经济领域深耕。 现在想来,当时最美的风景是坐在公共汽车上看书,最酷的装扮是胸前别着白底红字的校徽。我生性好强,考取了一家在天津的著名高校法律专业,一想到法庭辩论时的舌战,得意之气油然而生。通知书发下来了,单位领导却把我叫了去:咱这儿缺会计,打官司是躲都躲不及的,不想沾。要想保留公职,只有学会计。得,生活的需要就是我的最大志愿。于是,我转而考取了北京职工大学财会专业(那时的职工大学是全脱产4年)。其间,我迷恋私塾的感觉,拜师学艺,有幸得到了几位学贯中西的经济学大家的耳提面命。
说起会计,一幅图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聪明”难说,但“绝顶”确实的头部,一脑门如“算盘珠儿”样的皱纹,鼻尖沾着一双老花眼镜,“二一添作五”的嘟囔,噼噼啪啪的算盘声响,还有,拖长尾音的唱票……一切的一切,都在昏暗的账房发生、发展和消亡。有了这幅图景作衬,会计便和保守、固执甚至迂腐连在一起而不能自拔了。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