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里面的故事环境基本上发生在冥界仙境,故事人物大多是花妖狐魅。蒲松龄以他超凡的想像力和深刻的洞察力构筑起一个亦真亦幻 、亦人亦鬼的幽冥世界,从社会批判角度观照,这个幽冥世界乃是人间社会的真实投影,它揭示人世辛酸悲凉的生活场景和人物偃蹇惨痛的生活经历;从美学理想角度观照,这个幽冥世界乃是人世理想的梦幻体现,它揭示出对人世善恶的最后清算和对人生憧憬的重新开始。因此,聊斋故事无论在情节曲折和环境奇幻,还是在人物遭遇和场景迷离等角度品赏,都会引发人们强烈的政治义愤、道德感怀和艺术遐想。
《聊斋志异》是我国清初蒲松龄的一部文言短篇小说集,成书于清朝初年,它集中国古代灵异、志怪小说之大成者,有“空前绝后”之美誉。
《聊斋志异》共收小说近五百篇,或讲民间的民俗民习、奇谈异闻、或讲世间万物的奇异变幻、题材极为广泛。其中,“聊斋”是书屋名称,“志”是记述的意思,“异”指奇异的故事。
《聊斋志异》为读者描绘了一个诡异奇幻的世界,借描绘狐仙鬼怪,反映人问百态。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书中既有对漆黑如墨的现实的不满,又有对怀才不遇、仕途难攀的不平;既有对贪官污吏狼狈为奸的鞭笞,又有对勇于反抗、敢于复仇的平民的赞叹;而数量最多、质量上乘、写得最美、最动人的是那些人与狐妖、人与鬼神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纯美爱情。
歌颂生活中的真、善、美,抨击假、恶、丑,是蒲松龄创作《聊斋志异》总的艺术追求,也是这部短篇小说集最突出的思想特色。
阳信某翁者,邑之蔡店人。村去城五六里,父子设临路店,宿行商。有车夫数人,往来负贩,辄寓其家。一日昏暮,四人偕来,望门投止。则翁家客宿邸满。四人计无复之,坚请容纳。翁沉吟思得一所,似恐不当客意。客言:“但求一席厦宇,更不敢有所择。”时翁有子妇新死,停尸室中,子出购材木未归。翁以灵所室寂,遂穿衢导客往。入其庐,灯昏案上;案后有搭帐衣,纸衾覆逝者。又观寝所,则复室中有连榻。四客奔波颇困,甫就枕,鼻息渐粗。惟一客尚朦咙。忽闻灵床上察察有声,急开目,则灵前灯火,照视甚了:女尸已揭衾起;俄而下,渐人卧室。面淡金色,生绢抹额。俯近榻前,遍吹卧客者三。客大惧,恐将及己,潜引被覆首,闭息忍咽以听之。未几,女果来,吹之如诸客。觉出房去,即闻纸衾声。出首微窥,见僵卧犹初矣。客惧甚,不敢作声,阴以足踏诸客,而诸客绝无少动。顾念无计,不如著衣以窜。裁起振衣,而察察之声又作。客惧,复伏,缩首衾中。觉女复来,连续吹数数始去。少问,闻灵床作响,知其复卧。乃从被底渐渐出手得祷,遽就著之,自足奔出。尸亦起,似将逐客。比其离帏,而客已拔关出矣。尸驰从之。客且奔且号,村中人无有警者。欲叩主人之门,又恐迟为所及。遂望邑城路,极力窜去。至东郊,瞥见兰若,闻木鱼声,乃急挝山门。道人讶其非常,又不即纳。旋踵,尸已至,去身盈尺。客窘益甚。门外有白杨,围四五尺许,因以树自幛,彼右则左之,彼左则右之。尸益怒。然各寝倦矣。尸顿立。客汗促气逆,庇树问。尸暴起,伸两臂隔树探扑之。客惊仆。尸捉之不得,抱树而僵。
道人窃听良久,无声,始渐出。见客卧地上,烛之死,然心下丝丝有动气。负人,终夜始苏。饮以汤水而问之,客具以状对。时晨钟已尽,晓色迷潆,道人觇树上,果见僵女。大骇,报邑宰。宰亲诣质验。使人拔女手,牢不可开。审谛之,则左右四指,并卷如钩,入木没甲。又数人力拔,乃得下。视指穴如凿孔然。遣役探翁家,则以尸亡客毙,纷纷正哗。役告之故。翁乃从往,舁尸归。客泣告宰曰:“身四人出,今一人归,此情何以信乡里?”宰与之牒,赍送以归。
喷水
莱阳宋玉叔先生为部曹时,所僦第,甚荒落。一夜,二婢奉太夫人宿厅上,闻院内扑扑有声,如缝工之喷衣者。太夫人促婢起,穴窗窥视,见一老妪,短身驼背,白发如帚,冠一髻,长二尺许,周院环走,竦急作鹤步,行且喷,水出不穷。婢愕返白。太夫人亦惊起,两婢扶窗下聚观之。妪忽逼窗,直喷櫺内;窗纸破裂,三人俱仆,而家人不之知也。东曦既上,家人毕集,叩门不应,方骇。撬扉人,见一主二婢,骈死一室。一婢鬲下犹温。扶灌之,移时而醒,乃述所见。先生至,哀愤欲死。细穷没处,掘深三尺余,渐露白发;又掘之,得一尸,如所见状,面肥肿如生。令击之,骨肉皆烂,皮内尽清水。
瞳人语
长安士方栋,颇有才名,而佻脱不持仪节。每陌上见游女,辄轻薄尾缀之。
清明前一日,偶步郊郭。见一小车,朱弗绣幰;青衣数辈,款段以从。内一婢,乘小驷,容光绝美。稍稍近觇之,见车幔洞开,内坐二八女郎,红妆艳丽,尤生平所未睹。目眩神夺,瞻恋弗舍,或先或后,从驰数里。忽闻女郎呼婢近车侧,曰:“为我垂帘下。何处风狂儿郎,频来窥瞻!”婢乃下帘,怒顾生曰:“此芙蓉城七郎子新妇归宁,非同田舍娘子,放教秀才胡觑!”言已,掬辙土飏生。
生眯,目不可开。才一拭视,而车马已渺。惊疑而返。觉目终不快。倩人启睑拨视,则睛上生小翳;经宿益剧,泪簌簌不得止;翳渐大,数日厚如钱;右睛起旋螺,百药无效。懊闷欲绝,颇思自忏悔。闻《光明经》能解厄,持一卷,浼人教诵。初犹烦躁,久渐自安。旦晚无事,惟趺坐捻珠。持之一年,万缘俱净。忽闻左目中小语如蝇,曰:“黑漆似,时耐杀人!”右目中应云:“可同小遨游,出此闷气。”渐觉两鼻中,蠕蠕作痒,似有物出,离孔而去。久之乃返,复自鼻人眶中。又言曰:“许时不窥园亭,珍珠兰遽枯瘠死!”生素喜香兰,园中多种植,日常自灌溉;自失明,久置不问。忽闻其言,遽问妻:“兰花何使憔悴死?”妻诘其所自知,因告之故。妻趋验之,花果槁矣。大异之。静匿房中以俟之,见有小人自生鼻内出,大不及豆,营营然竞出门去。渐远,遂迷所在。俄,连臂归,飞上面,如蜂蚁之投穴者。如此二三日。又闻左言曰:“隧道迂,还往甚非所便,不如自启门。”右应云:“我壁子厚,大不易。”左曰:“我试辟,得与而俱。”遂觉左眶内隐似抓裂。有顷,开视,豁见几物。喜告妻。妻审之,则脂膜破小窍,黑睛荧荧,才如劈椒。越一宿,幛尽消。细视,竟重瞳也,但右目旋螺如故,乃知两瞳人合居一眶矣。生虽一目眇,而较之双目者,殊更了了。由是益自检束,乡中称盛德焉。
异史氏曰:乡有士人,偕二友于途,遥见少妇控驴出其前。戏而吟曰:“有美人兮!”顾二友曰:“驱之!”相与笑骋。俄追及,乃其子妇。心赧气丧,默不复语。友伪为不知也者,评骘殊亵。士人忸怩,吃吃而言曰:“此长男妇也。”各隐笑而罢。轻薄者往往自侮,良可笑也。至于眯目失明,又鬼神之惨报矣。芙蓉城主,不知何神,岂菩萨现身耶?然小郎君生辟门户,鬼神虽恶,亦何尝不许人自新哉。P2-4
我国文言小说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盛行,出现大量记录神鬼怪异的志怪,和记录人物轶事的志人笔记小说。至唐人有意为小说,发展为传奇,取得很高的成就,涌现出一大批优秀作品。宋元时期,文言小说渐趋萧条,但也出现了如宋梅洞的《娇红记》这样优秀的作品。只是那一时期大部分作品正如鲁迅所说,“为志怪,既平实而乏文采,其传奇,又多托往事而避近闻,拟古且远不逮,更无独创之可言矣”(《中国小说史略》)。明代文言小说复兴,出现的作品更多,较著名的有“三灯”(瞿佑的《剪灯新话》、李昌祺的《剪灯馀话》、邵景瞻的《觅灯因话》),但思想和艺术仍没有超越前人的水平。直至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创造性地继承了文言小说的传统,用传奇法而作志怪,达到了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最高峰。
蒲松龄(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明崇祯十三年(1640)生于山东淄川县(今淄博市淄川区)。蒲松龄从小文思敏捷,热衷科名,19岁时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振一时。但此后却屡应乡试不中。31岁时,曾应聘南游做幕僚。康熙十八年(1679)进入本县毕家坐馆。在毕家,蒲松龄待了30个年头,70岁方归家。71岁他援例出贡,四年后便去世。《聊斋志异》是他的代表作,在他四十岁左右已基本完成,此后不断地做修改和增补,是作者一生心血的结晶。正如《聊斋自志》说:“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他笔下的故事大部分是由他个人的生活感受生发出来,表现着他对社会人生的思考和憧憬,表现了他一生的理想与爱憎。
蒲松龄19岁进学,却屡应乡试不中,功名之路异常坎坷。他饱受考试的折磨,每言及此,总是百感交加。《叶生》中的叶生,“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如不偶,困于名场”,抑郁而死,死不瞑目,一缕游魂不散,将生前拟就的制艺文传授给一个年轻人,结果青年连试皆捷。叶生表白说:“是殆有命,借福泽为文章吐气,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谓困于场屋并非文章不好,而是命运不济,其实是作者的心声。
命运不济的关键原因在于考官的昏庸。《聊斋志异》里许多篇章对科场考官冷讽热嘲,不遗余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司文郎》篇的核心情节是一位盲僧人善于凭嗅觉判别文章优劣;但文章的好坏与科场的取落形成了鲜明反差:
数日榜放,生竟领荐;王下第。生与王走告僧。僧叹日:“仆虽盲于目,而不盲于鼻;帘中人并鼻盲矣。”俄余杭生至,意气发舒,日:“盲和尚,汝亦啖人水角耶?今竟何如?”僧日:“我所论者文耳,不谋与君论命。”
在这一类故事中,作者主观情绪的宣泄最为强烈。他对科举制度本身并未提出否定,矛头仅指向科场考官,虽然还不够深刻,但也表达出像作者一样怀才不遇的文士的愤懑心情。作者饱含感情地揭露了科举制度埋没人才的罪恶,令人感慨不已。《叶生》篇末尾一大段“异史氏日”,直抒科场失意、“陋劣幸进而英雄失志”的愤愤不平;正如清人冯镇峦评点的那样:“余谓此篇即聊斋自作小传,故言之痛心。”百载之下犹见血泪痕。正如诗人济慈当年无不悲愤地说:“英国产生了世界上最好的作家,一个主要原因是因为英国社会在他们生时虐待了他们。”这句话完全可以套用于蒲松龄。名动天下而致在科场困顿终生,只能是因为现实太荒谬了。天才总是生活在自己的主观意念之中,本能地保持着人的自然状态,拒绝社会对他的异化,背叛了这个社会认同的传统价值。清醒带来冷漠,冷漠带来蔑视,蔑视则意味着精神上的胜利。对蒲松龄而言,一个天才的绝望也要用天才的方式向世界表达。
蒲松龄没有将自己的小说创作局限于个人境遇的抒发。他一方面深知民间疾苦,另一方面,又与官场人物多有接触,深知其中弊害,因此,写出了一些优秀的揭露政治黑暗的作品。“刺贪刺虐入木三分”,也是《聊斋志异》的一大主题,在全书中占有相当比例。
如《席方平》写冥界贪贿公行,含冤者负屈莫伸,受尽种种毒刑,实际上冥界是现实社会的投影。封建官府的暗无天日,正如灌口二郎判词所说:“金光盖地,因使阎摩殿上尽是阴霾;铜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无日月。”篇中二郎神对城隍、郡司、冥王的判词,实际上是一篇揭露黑暗官场的战斗檄文。又如《促织》,写皇帝好斗蟋蟀,各级官吏纷纷进贡邀宠,里胥借端勒索,“每责一头,辄倾数家之产”,造成民间家破人亡。成名历尽艰辛,捕得一头,却不幸又被儿子不小心弄死。后来成名的儿子魂灵化为一只轻捷善斗的蟋蟀,皇帝大悦,抚臣受名马衣缎之赐,县宰以卓异闻,成名一家也得以暴富。浪漫的作者安排了一个团圆的结局,而这一结局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现的——人自是无法化为蟋蟀。于是,便表现了一个严肃的主题:“天子一跬步,皆关民命,不可忽也。”在表现了封建压榨的残酷、讥讽邀宠而残民的官僚后,作者把批判的矛头直指最高统治者,感慨之深令人动容。作者自幼饱读诗书,才华出众,一方面期待担纲社稷,另一方面也希望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这两方面的成功是传统文人梦寐以求的理想。然而,只有依附于政治权势,这些梦想才有可能实现。可以说,在古代文人心目中,文学或者艺术并不是值得献身的至高理想,数卷文集和显赫的功名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们纵观数千年来的现实,文学艺术怎么都像是帕累托所言的“遗剩物”和“派生物”;文学和艺术地位从来不独立。而中国文学最深的传统恰恰就是对政治的美刺职责;蒲松龄这些篇章就是继承了这一传统。
但《聊斋志异》长期以来受到人们的喜爱,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全书中有数量最多的爱情主题作品,有许许多多狐鬼与人恋爱的美丽故事。如《娇娜》、《婴宁》、《莲香》、《香玉》、《翩翩》、《鸦头》等,塑造了一系列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她们在爱情生活中大多采取主动的姿态,在没有恋爱自由的当时敢于追求幸福的爱情。
通过花妖狐魅和人的恋爱,表现了作者理想的爱情。如在《小谢》中,女鬼秋容、小谢和陶生开始只是朋友。后来在彼此互助中,才渐渐萌生了爱情。这表现了作者理想的一种恋爱观:男女双方应该通过自由接触交往、逐步发展出爱情。又如《娇娜》这一篇中,通过描写孔雪笠与娇娜间互相爱慕的故事,作者道:“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疗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情感这种东西,原本是没有明显的分别的。所谓爱情友情亲情,很多时候都是混沌的。没有友情不会有爱情,很多爱情到最后会变成友情与亲情;作者想强调的是,比起“艳妻”,真正圆满的爱情是两人如“腻友”般,有种心灵上的契合。又如《连城》,写乔生和连城,乔生的诗得到连城的赞赏和喜爱,乔生深感连城为知己。后连城病死,乔生一恸而绝,在阴间找到连城,并历经艰辛得以还魂,二人才结合到一起。此篇也是作者完美爱情观的完美表达。
《聊斋志异》一书重要的版本有:乾隆十六年(1752)铸雪斋抄本,乾隆三十一年(1766)赵起杲、鲍廷博据抄本编成的16卷青柯亭刻本。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张友鹤根据近世发现的作者半部原稿,汇集多种版本,整理出一部完备的会校会注会评本,共收作品四百九十一篇。近五百篇的篇幅中,体式风格是多种多样的。就文体来说,一部分篇章记述简约,如同六朝志怪小说的短章,还是笔记小说的体制;一部分故事曲折动人、记叙曲微、人物形象鲜明,是如唐人传奇的优秀短篇小说。清代学者纪昀讥其“一书而兼二体”,指的就是这种情况。由于全书往往多虚幻之笔,与六朝志怪小说记“怪异非常之事”同,却又有别于六朝志怪小说之粗陈梗概,而与“有意为小说”的唐人传奇相类。所以,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称之为“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蒲松龄穷愁潦倒的一生,使他对科举制度的腐朽、封建社会仕途的黑暗有深刻的认识和体会。生活越是艰难,他的作品反而越是绚丽。那是他要抵挡真实生活的灰暗和陈旧;即使内心惆怅如秋水,他也依然在寻找那些旧有的沾染了英雄色彩的浪漫情怀。蒲松龄对文字的痴迷和挚爱是他人难以理解的。唯有在此书中,他才可以尽情地挥洒意气,一吐胸中的愤懑,《聊斋志异》是其真诚、凄苦的灵魂的外化。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入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聊斋诸作,篇篇出自肺腑,莫不充溢其个人深厚的感情。读他的作品,感伤的情思如流水般浸过全篇,正如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所言的那样:“名作能取悦千秋万世的读者,超越一时的文风而流传下去,必是基于一种所谓的‘真诚’的特质。”用手写作的人无哭无笑,用脑写作的人有泪有笑,用灵魂写作的人大哭大笑。一个作家真正的可贵与难为,在于经历长久深沉的寂寞,犹能抛掷脆弱的生命,以一次又一次的创作来感动他人。《聊斋志异》的余响,必将响彻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