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岳霖是中国现代著名哲学家和逻辑学家,是最早把西方现代逻辑系统介绍到中国来的逻辑学家之一，他把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相结合，建立了自己独特的哲学体系。因为他习惯于用英文思考问题，一生中英文撰写的重要论著颇多。译文按内容分为哲学、逻辑学、政治学和其他四类，哲学部分的《道、自然与人》则是金先生哲学主张的精要阐说。

编者的话

哲学

 内在关系和外在关系……17

 归纳原则与先验性……41

 中国哲学……51

 道、自然与人……61

序……61

口口………62

道………82

实在与过程……103

时间和现实………127

自然和人………148

 哲学与生活………169

 自由人的使命……179

 哲学是社会实践的指南……185

 论罗素中立一元论的本质……193

逻辑学

 逻辑的作用……205

 简论不相容的逻辑系统……233

政治学

 州长的财政权……239

 T．H．格林的政治学说……259

前言………259

序论……260

第一章形而上学的和伦理学的背景………267

第二章自然权利学说………280

第三章格林和他的先辈………287

第四章国家的基础………295

第五章国家干预原则………304

第六章国家干预原则的适用………310

第七章国家干预原则的适用(续) ………317

第八章格林的影响………327

第九章结论………339

 论政治思想……353

其他

真小说的真实性……367

当代中国的教育……387

——在美国芝加哥大学“中国问题座谈会”上的讲演

评价小说可以有多种方式。可用于评价小说的标准之一是小说所包含的真。但这并不是评价小说中最重要的因素，某些读者可能对此并不关心；但另一方面，这也未必就是最不重要的，因为小说批评家在评价小说时，有时的确考虑到用真来作为标准。大概是由于“虚构”这个词经常作为“评价小说”这个词的代用语，以致使我们习惯成自然，在绝大多数隋况下忽视了小说中关于真的问题。可以肯定至今人们还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或者给予应有的注意。对于某些小说，当我们说它们是真的或假的时，我们所说的“真”究竟是什么意思。在着手处理这个问题时，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下面的讨论就是力图揭示这些困难所引起的某些困惑。

关于真的—般I生问题不是这篇文章的主题。但是为了比较，我们要列举不同种类的、我们多少熟悉的“真”，并且尽可能地弄清小说的“真”是属于哪种真。我们可以从逻辑或严格形式化的数学的真开始讨论。人们常说：自然界厌恶真空。但人们至少简略地宣称逻辑喜爱真空。逻辑的这种空洞性，即无具体内容陛，正是它的普遍有效性的源泉之一。逻辑命题不把可能性断定为事实，而仅把任何可能性断定为一种可台旨陛。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这是一顶帽子或这不是一顶帽子。”显而易见，对于任何事物，人们都能够做出这样一个陈述句而没有任何犯错误的危险。人们之所以不会犯错误，是因为在这样的陈述句中，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正因为没有说什么，所以每种可能性都被考虑到了，这就是为什么这种类型的陈述句不同于仅仅是符号或杂音的聚合。因而逻辑中的真被描述为永恒不变的。这种真既存在于悲观主义者的最坏的可能世界，也存在于乐观主义者的最好的可能世界，甚至存在于—个根本没有“世界”的事态中，不管这种事态是好是坏还是中性的。如果一个人企图回避逻辑的有效陛，逻辑的确会使他发疯，甚至比孙晤空一个筋斗翻了十万八千里，却发现自己还是落在心慈面善的如来佛掌心中还要疯得厉害。  科学中的真与逻辑中的真大不相同。这里“科学”这个词仅仅指自然科学。法国科学家彭加勒在他的《科学与假说》中，简洁明了地论述了历史与科学之间的差异：

……历史学家卡莱尔在某处曾说过这样的话：“只有事实才是重要的。

国王约翰·拉克兰曾经经过这里。这里，是某种令人钦佩的东西，是一

种我能对它给出世界上所有理论的真实性。”卡莱尔是培根的同胞，但

培根却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因为这是历史学家的语言。这位物理学家更

可能说：“国王约翰·拉克兰经过了这里”；但这对我完全一样，因为

国王不会再经过这条路了。

这里对物理学家的评论也同样适用于任何别的科学家。科学家所追求的是一般的真。这些真可以称为自然规律，但我们要留神不把令人敬畏的情感赋予它们，而欧洲人却一度习惯于把这种情感赋予自然法。然而对我们中绝大多数人来说，科学中的真比逻辑学家喜爱的重言式更为重要。

在某种程度上，逻辑学就像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评论家马修·阿诺德笔下中看不中用的天使。他们似乎在无的放矢，使我们绝大多数人感到有些不耐烦，甚至偶尔还嘲笑他们。另一方面，科学家则倾心于严肃的事业。他们是这个社会中诚实可敬、行为高尚的公民，从事于发现不容轻率怀疑的科学真的事业。与逻辑命题不同的是，科学真一方面描述某些东西，另一方面却不接受任意的和一切的可能的东西。科学是受到外在自然界限制的，并且它所描述的自然界是着眼于一般性。当然在广博的范围内，存在着不同程度的一般性和差异性。但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肯定的：科学真是一个真的一般命题。当我们谈论万有引力定律、热力学第二定律或孟德尔遗传学定律时，我们谈论的正是一些一般的命题，其中每个命题断定某些一般关系。

于是科学中的真就是真的一般命题的真。正是这种真的一般命题的本性，使得它们总是可证实的。在实验科学中，这些命题在任何时候只要给定适当的背景，都能被证实；在观察性科学中，由于受它们支配的现象重复出现，它们也能被证实。所以能得到证实，是因为它们所断定的关系能够自身重复。这大概就是历史与科学之间最重要的差别。英国作家马克斯·比尔博姆曾经说过：历史自身从不重复，只有历史学家才相互重复。探究历史学家可能毫无必要，这完全不是在探究历史。没有一个一般命题能够陈述不可重复事件。在历史书中出现一般命题时，就像通常那样，它们不是历史中事实的断定。当然，使历史成为一门科学是值得称赞的尝试，然而这是徒劳无益的，因为就像科学的历史不是科学一样，历史的科学也不是历史。

历史中的真就是真的单称或特称命题的真。这种真或者是关于某些具体事件，例如732年法兰克王国和西班牙的摩尔人之间的图尔战役，622年穆罕默德从麦加逃亡麦地那事件，基督教的尼西亚会议等等；或者是涉及历史上一度存在过的人，如孔夫子、唐太宗、莎士比亚等等。历史不仅涉及具体事件，还涉及历史上的时代。不可能有将来的历史，也没有严格现在的历史。所谓“正在孕育的历史”大概只是指关于未来研究的论题，而不是指现在研究—个正在孕育的论题。历史具有描述具体事件和过去时代的特性，这导致我们把历史学家看成戴着睡帽、拖着松软温暖的拖鞋的老古董，坐在惯常的壁炉边的扶手椅上，对人们咕哝着陈芝麻烂谷子。与科学中的真的无情感性和外在性相比，与逻辑命题的严格精确性和优美空洞性相比，历史学家发现的真相应地渗透着一种类似家庭的气氛。

不同种类的真相互间的差异不仅在于它们是什么，而且还在于要求我们用不同的情感对它们做出反应。然而，它们之间也有一些共同的东西，即它们全都包含命题的真。至于是否存在单独命题(individual proposition)只是一个逻辑学家可能担心会搞得晕头转向的问题，就目前而论，我们无需涉及它。我们可以充分地说，命题能够单独加以研究。事实上，我们也是这样做的。当我们声称我们说出了某些在逻辑中、在历史中或在科学中真的东西，我们的意思是我们不仅断定了一个真命题，而且断定了一个单独的命题。这就是与我们说某些小说是真的含义有关的困难的出发点。什么使小说可能真或可能假?当我们说到关于一件真正的切宾代尔式英国家具、或一幅宋代绘画原作，或一个真正的亚当斯式的壁炉时，我们很容易把这种陈述句变成一个命题。为了做这种改变，我们也许不得不曲解和引申原来的陈述句，但我们绝对不能把它肢解或颠倒它的真假。对小说我们也能这样做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得不分析当我们说小说是真的时．这种真的含义是什么?P367-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