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有“短篇小说之王”盛誉的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的长篇力作。是真正代表作者思想、艺术最高水平的小说，具有直接针对性和很强的政治性。主人公杜洛阿原是乡镇穷酒店老板的儿他凭自己漂亮的外表诱惑女性，利用自己的阿谀之功，一步步地成为了政界和新闻界的重要人物。小说《漂亮朋友》塑造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投机冒险家的形象，对于流氓式的乔治·杜洛瓦在短期内的迅速发迹，作出了辛辣的讽刺与抨击。小说深刻揭示出十九世纪末叶法兰西社会的政治、经济现象，无愧为十九世纪法国经典小说。

《漂亮朋友》是莫泊桑批判现实主义成熟与繁荣时期的作品，是莫泊桑的作品中描写最广阔、暴露最深刻、批判最有力的一部，《漂亮朋友》展示出莫泊桑艺术视野的广阔与深邃，以及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勇气与魄力。

《漂亮朋友》描写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青年资产阶级骗子、冒险家杜洛瓦利用种种无耻手段发迹的经过，通过他的发迹，作家不仅刻画了杜洛瓦本人灵魂的卑鄙龌龊，更为主要的是深刻地反映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政治生活的黑暗与丑恶，以及资产阶级的堕落，报界的污秽。莫泊桑以艺术家的魄力使作品主人公和环绕在主人公周围的众多人物与事件浑然一体，从而构成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时期巴黎社会生活的一幅生动图景。

在《漂亮朋友》中，莫泊桑怀着不可抑制的愤慨，以犀利的笔锋提示了新闻界隐蔽的内幕。莫泊桑的现实主义描写，使我们真切地看到了19世纪法国资本主义的现实，了解到种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同时也使我们深深体味到作者对这现实的鄙视、憎恶与绝望。因此《漂亮朋友》这部杰出的文学作品给我们提供了“比现实本身更完全、更动人、更确切的图景”。

是谁杀人越货，始终没有查出来，况且也没有好好查过，因为阿拉伯人本来就有点被看做是士兵们的猎物。

在巴黎，事儿就不一样了。你想腰悬马刀，手握左轮，肆无忌惮地去偷去抢，而后逍遥法外吗?不可能。他发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潜藏着驻扎在被征服国家的士官不受约束的全部本能。他确实留恋沙漠里的那两年生活。悔不该离开那里啊!这不，他本指望回来后能生活得好一些。可现在!……唉，是呀，现在还更糟糕!

他让舌头在口里转了转，轻轻地嗒了一声，仿佛要证实一下上腭是干燥的。

人群疲乏无力地在他的四周缓缓流动，他心里一直在想：“一群畜生!这些蠢货的背心口袋里都装着铜子儿呢。”他吹着口哨，吹出欢快的调调，不断用肩膀撞那些行人。被撞的男人咕哝着回过头来，女人则骂道：“瞧这德行!”

他走过滑稽歌舞剧院，在“美洲人咖啡馆”对面停了下来，拿不定主意是喝还是不喝他那杯啤酒，他渴得实在够呛。在做决定之前，他看了看竖在街心的那几只发光的大钟。时间是九点一刻。他了解自己，只要斟满啤酒的玻璃杯放到他面前，他马上会一口气喝干。从此时到十一点钟让他干什么好呢?

他走了过去，对自己说：“我一直走到玛德莱娜教堂，然后再慢慢走回来。”

就在他走到歌剧院广场拐角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年轻人和他擦肩而过，他模模糊糊地记起这张面孔，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他一面在记忆中搜索，一面跟在那年轻人身后，反复嘀咕着：“我在什么鬼地方见过那家伙呢?”

他苦苦思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接着，出于记忆上的奇特现象，这个人一下子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穿着轻骑兵制服，不过没有这么胖，比现在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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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德·莫泊桑(1850一1893)是19世纪法国文坛上一颗耀眼的彗星。他短暂的一生为我们留下了约三百个短篇、若干中篇和六部长篇小说，三部游记散文，一部诗集和几个剧本，还有诸多评论文章。他的作品构思巧妙、文笔简练、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深受读者的喜爱。他的《项链》、《羊脂球》在我国是耳熟能详的佳作名篇。

莫泊桑的作品不是以恢弘的气势、深邃的哲理见长，他所描写的不是叱咤风云的、拿破仑式的人物，也不是那种出类拔萃、超凡脱俗的圣贤，而是处于社会下层的小职员、农民、乞丐、流浪汉、妓女等等，他直面尘世生活中的芸芸众生，这些小人物经过他的艺术加工，个个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一幅幅平凡而动人的社会风俗画，与广大读者的日常生活交融一体，为莫泊桑赢得了跨世纪、跨国界的声誉。

因为短篇小说方面的成就，莫泊桑被称做“短篇小说之王”，这往往使我们忽略他长篇小说的贡献。其实，他的长篇小说也十分成功，尤其是他的代表作《漂亮朋友》和《一生》。

莫泊桑出生在一个破落贵族家庭。他在旖旎秀美的山水田园中度过了充满梦幻的童年时光。他的舅舅普阿多文是当时一位颇有名望的诗人兼小说家。他的母亲也酷爱文学，是福楼拜的好朋友。自幼耳濡目染，使莫泊桑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l岁时，他的父母因感情不合而分居，沉闷压抑的家庭气氛折磨着年幼的莫泊桑，在他稚嫩的心灵上投下了永远难以抹去的阴影。

母亲对莫泊桑的教育比较放任，采取自然主义的态度。莫泊桑读过普通中学和教会中学，最后在鲁昂中学完成学业。1869年，莫泊桑赴巴黎攻读法律。普法战争爆发后，他自愿应征入伍，然而，战争给他的感受除了溃败外再没有别的内容。1871年7月，他退役返回巴黎，继续攻读法律，并相继在一些机构供职谋生。

在母亲的熏陶下，莫泊桑13岁便开始写诗。他自幼显示出来的文学才华颇得巴纳斯派著名诗人路易·布耶的赏识和关注。自1873年起，他又得到母亲青梅竹马的好友，大作家福楼拜的悉心指导。福楼拜是莫泊桑的教父，他视莫泊桑如己出，常带他参加各种与文学创作有关的聚会，并把自己高超的创作技巧传授于他，还逼他进行一次又一次的习作，然后加以严格的评改。其中虽有赞许之词，但更多的是善意而苛刻的批评，有时甚至是残酷的全盘否定，这促使莫泊桑“只能用坚持不懈的努力与那种难以克服的灰心丧气作斗争”。

1880年，莫泊桑终于以他的《羊脂球》一举成名。当他捧着载有《羊脂球》的小说集《梅塘夜谭》激动不已的时候，慈父般教诲他的恩师福楼拜也流下了欣慰的眼泪。莫泊桑也始终铭记着自己的恩师，在总结他的创作经历时，他感慨万分地说：“有两个人，用他们简单明白的教导，给了我这种不断尝试的力量，这两个人就是路易·布耶和居斯塔夫·福楼拜。”②

自此以后，莫泊桑的创作欲望日益强烈，其作品也如泉水喷涌，汩汩不断。仅在1880至1890这十年间，他就创作了如上所述的诸多作品，为他在文学史上树立了不朽的丰碑。

莫泊桑在其短暂的创作生涯中，始终用一种冷峻的目光去透视残酷的社会现实，而弥漫在现实中的庸俗虚伪、卑鄙龌龊的气息又使他感到悲哀和窒息。随着他对社会生活了解的深入，在他自幼形成的忧郁的性格上，蒙上了悲观主义的阴影。他逐渐厌倦生活，漠视一切，厌世情绪笼罩着他的心灵，侵蚀着他的健康。1888年，他的弟弟突发精神病，次年死于精神病院，这给本已承受着巨大精神压力的莫泊桑以沉重的打击，几乎使他的创作灵感枯竭。1892年初他割喉自杀未遂，被当成精神病人送去求医，次年逝世，终年43岁。

莫泊桑英年早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像一颗流星进入文坛，匆匆登上文坛的天穹，又匆匆离去。然而，他生命的轨迹留下的耀眼光芒，却令世人惊叹：他是在身体受到恶疾的折磨，灵魂受着痛苦的煎熬，在凡人无法忍受的情况下，创造出了文学史上的辉煌，给人类留下珍贵的精神财富。

莫泊桑师承福楼拜，他无愧于自己的导师。福楼拜无疑是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巨擘，作为他的弟子，莫泊桑不仅遵循恩师的教导，还另辟蹊径，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他以凡人小事为题材，以短篇小说为主要创作形式，用他那犹如“一泓清水”的语言风格，征服了世人。

莫泊桑以其短篇小说创作而蜚声世界文坛，而他创作的长篇小说同样十分成功，在法国文学史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莫泊桑的长篇独树一帜，别开生面，既有曲折的情节，又有优美的文字，是思想和艺术完美结合的产物，典型体现了法国小说创作从现实主义走向自然主义的发展过程。

他的六部长篇小说又以《漂亮朋友》为创作的顶峰，代表着他的思想、艺术的最高成就，是莫泊桑众多作品中现实性、批判性最强的一部，它深刻地揭露了丑恶的政治内幕，从而具有重大的社会价值。为此，恩格斯曾表示要向莫泊桑“脱帽致敬”。可以说《漂亮朋友》是继司汤达的《红与黑》、巴尔扎克的《幻灭》、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之后的又一部里程碑式的现实主义作品。

这篇小说为我们叙述了一个野心勃勃、精明狡诈、寡廉鲜耻的年轻入不择手段求得发迹的故事：

在一个闷热的夏夜，囊中羞涩却又受着各种欲念啮噬的铁路局小职员杜洛瓦百无聊赖地游荡在巴黎街头，意外地碰见了昔日同在非洲服役的战友福雷斯蒂埃——现任《法兰西生活报》政治部主任。出于对杜洛瓦可怜境遇的同情，福雷斯蒂埃把他引荐给该报老板瓦尔特先生。虽说杜洛瓦既无才华，又无经验，但他还是发表了由福雷斯蒂埃夫人玛德莱娜代笔写成的第一篇关于非洲的专栏文章，并由此跻身报界。

在报社从事通讯记者的工作，使杜洛瓦有机会出入上流社会及社会各个角落。在与各式各样的人物接触中，他逐渐看清了在上流社会人士的道貌岸然之下，“深深隐藏着男盗女娼的不变本性”。于是，受着日益膨胀的野心支配，凭借漂亮的仪容、灵敏的嗅觉、诡谲的手段，他开始寻找阶梯，进入上层社会。

他首先在福雷斯蒂埃夫妇的朋友马雷尔夫人身上小试牛刀，当他如愿以偿地俘获了马雷尔夫人，证明自己外表的魅力之后，信心大增，继而着手在玛德莱娜身上押宝。因为他敏感地意识到，年轻美貌的玛德莱娜不仅聪明狡黠、文笔潇洒、手腕灵巧，而且与政界人物来往密切，这将是他的前途和希望所在。因而，当福雷斯蒂埃病逝后，原先在玛德莱娜面前自惭形秽的杜洛瓦便把她作为进攻的目标，他又一次得逞，成了玛德莱娜的新任丈夫。在妻子的怂恿下，杜洛瓦在姓氏上稍做手脚，变成了杜·洛瓦·德·康泰尔男爵。玛德莱娜凭借美色和聪颖，几乎成为当时政界的一个中心人物，借助玛德莱娜的力量，杜·洛瓦当上了报社的政治部主任，转眼间成为政治新闻界的风云人物，倒阁运动中的干将，并荣获十字勋章。

杜·洛瓦平步青云，踌躇满志，但他却欲壑难填，并不满足。他变换施展各种无耻的伎俩，使一向规矩本分的瓦尔特夫人堕入情网，难以自拔，并把丈夫的秘密交易泄露给他，杜·洛瓦由此进一步看清了上流社会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和男盗女娼的内幕。当他眼看着瓦尔特等人财运亨通，一赚就是几千万的时候，他的眼睛充血，嫉妒得发狂。他不再甘心被人利用，充当傀儡和喉舌，决心向更高层的财阀和权力集团迈进。

这时，他感到过去曾使他倾倒的玛德莱娜已成了包袱。他瞄准了能为自己飞黄腾达创造有利条件的老板的小女儿苏珊，决心甩掉玛德莱娜。于是，他精心策划了一出捉奸的丑剧，既打垮了外交部长，又迫使玛德莱娜与自己离了婚。然后，他略施小计，将幼稚无知的苏珊拐骗出走，逼瓦尔特夫妇同意他娶苏珊为妻。他这一招就连老奸巨滑的老板瓦尔特也只好甘拜下风。瓦尔特预感到杜·洛瓦这个无赖必定前途无量，将是充当部长和议员的材料，同时为了患事宁人，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杜·洛瓦终于成了众人瞩目的显要人物，赫赫有名的官方记者，大财阀瓦尔特的乘龙快婿，《法兰西生活报》的总编辑。在教堂举行的结婚典礼上，杜·洛瓦趾高气扬，俨然成了万民朝贺的君王。他挽着新婚妻子苏珊走出教堂，陶醉在幸福的体验中，同时却又想着过去的情人。

这部小说是19世纪法国文学中的又一部《红与黑》。就爱情为野心服务这个主题而论，杜洛瓦是又一个于连。只是杜洛瓦的手段更加卑鄙无耻。而这又恰恰是当时政界那些不择手段的无耻政客的真实写照。所以，如果说司汤达的悲哀在于于连的失败，那么莫泊桑的悲哀则在于杜洛瓦的平步青云。

《漂亮朋友》也是19世纪法国文学中的又一部《幻灭》，它和《幻灭》一样，无情和深刻地揭露了新闻界的内幕。这部小说还可以说是又一部《包法利夫人》，不过是颠倒过来的《包法利夫人》。如果说爱玛是一个追求上流社会奢侈豪华的外省女子，结果落得身败名裂、服砒霜自杀的悲剧下场的话，那么杜洛瓦则凭借色相步步高升，功成名就。

尽管以上作品都刻意揭露社会的黑暗，人性中“恶”的因素，但在司汤达、巴尔扎克、福楼拜的作品里，我们尚能读到正义被扭曲、天才被摧残的悲壮。而莫泊桑的《漂亮朋友》则只让人感到恶的张狂和恶人的得意嚣张。通过杜洛瓦这一形象，我们能看到莫泊桑的内心深处因绝望而隐约闪烁着的一缕死亡之光。

如果说在那三部小说里，爱情在主人公的生活中毕竟占有一定的地位，人性仍然存在，甚至还是造成主人公失败的原因之一，那么，在《漂亮朋友》里，爱情已沦落为一种工具，一部梯子，杜洛瓦不过是借助这部梯子向上攀援的小丑，而他居然成功了。这是多么辛辣的讽刺，多么无情的抨击。

作者在成功地刻画了杜洛瓦这一形象的同时，还为我们塑造了当时的三种女性。福雷斯蒂埃夫人玛德莱娜是个热衷于政治权势的女人，爱情和婚姻不过是她寻找同盟者的手段；马雷尔夫人爱杜洛瓦，但她心里多少有些把爱情当做逢场作戏，是和杜洛瓦相似的上流社会的冒险族；瓦尔特夫人本来是个恪守妇道的正派女人，但意乱情迷，痛苦不堪。通过她们的遭遇，作者向我们揭示了当时的社会已把人性变得一文不值了。这不正是时代的悲哀吗?那么，那个天真烂漫的苏珊，等待着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我们已经知道，莫泊桑被称为“短篇小说之王”，他的语言素以简练明快著称，清新流畅，朴素自然，优美而不乏幽默。他的作品无不是语言艺术的高度结晶，被后代作家奉为典范。这些语言特点不仅反映在他的短篇小说里，也反映在他的长篇著作中，作者是用写短篇的笔法来撰写长篇的，把《漂亮朋友》拆开来看，每一章都是一个精美的短篇。

如果说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是为我们留下的法国19世纪下半叶的一幅幅速写，那么，我们不妨说《漂亮朋友》则是他留给我们的一幅恢弘的巨制画卷。从中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当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面貌，还能看到这一代人的思想意识、心态和追求。可见，不管从主题思想，还是从艺术手法上说，《漂亮朋友》都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

武汉大学外国文学教授、资深翻译家

周国强

200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