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在正义和恩情间挣扎的神秘人物,这是一部关于出卖与被出卖的黑色诗篇。
清州市新闻线人秦诚偶然仗义执言,解救了素昧平生的护士韩馨儿,当时韩馨儿正匆匆赶往华盛集团老总乔森家为其母亲做特护。巧合的是,乔森正好是秦诚的恩人。接着,鬼使神差,秦诚进入华盛集团,得到乔森重用。
事实上,此时的华盛集团及其干将侯七,因涉及多件重大案件,成为警方关注的对象,但一直苦于无计可施。秦诚的转变,让一直清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唐险峰看到了希望。他邀请秦诚担任自己的刑事线人,协助调查侯七的犯罪证据。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这桩小事件,不仅将秦诚引向一个越来越凶险的漩涡,还无意间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席卷了整个清州。
线人,就是尽人皆知的所谓间谍或者奸细,在江湖上又被称为线扳子、点子、眼线或谍报儿。面对于那些给警方做线人的瘾君子,行内还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水鸭子。总之,光从这些称呼看,怎么琢磨这也不是一种适合生活在阳光里的职业。
这可能无关情义,这只是一个原则问题。秦诚发现那种自己愿意坚守并且一直相信可以坚守的原则突然崩溃了……
和我最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不同,8年前的那个春末,清州市东城看守所的外观有些老旧,铁门上有明显的“牙垢”,入口的路面也干裂粗糙。据唐险峰说,从那时起再过几个月后,看守所才大变了模样,这个工程,是华盛集团的总经理乔森全额赞助的。不光是看守所,养老院、孤儿院也都名正言顺地收过乔森的赞助款。清州的一个偏僻乡村里,还有一所以“华盛”命名的希望小学。唐险峰说,在清州这个只有百十万人口的不起眼的县级市,当年华盛的董事长乔森盛名有加,也不全是虚的。
8年前,就在“小地丁”被打后没几天,穿着便装的唐险峰和助手林小娄来看守所提审另一宗伤害案的嫌疑人时,正看见侯七叼着烟卷儿往外走。侯七看上去比二十七八岁的唐险峰稍微年长些,光头尖顶,小眼睛大鼻子,和唐险峰一样身材魁伟,走起路来也有着那股往前冲的猛劲,好像屁股后面装着推进器。不过两个人的推进器肯定品牌不同,唐险峰走起路来给人的感觉总是勇往直前,侯七就难免有些横行霸道的意味了。
唐险峰顿了一下,冷眼看着侯七。显然,侯七也看见他了。
“呦!唐队!”
唐险峰当然不会去握侯七伸过来的手,甚至,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顺势抓住侯七的腕子反扭他个跟头,然后暴打一顿!他知道今天要是换成他的好兄弟摔炮儿,侯七这顿打是跑不掉了,可他毕竟不是摔炮儿。他有着一种几乎与生俱来的理性,这使他在关键时候更像一架冷静的机器,知道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忍。连公安局局长宋子涵都真心地赞赏,说险峰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当刑警队长的人。唐险峰每次想到这句话,第一个感觉都不是自豪,而是尴尬——替当时站在旁边的副局长郎昆尴尬——因为郎副局长以前就是个刑警队长,而且恰巧是他唐险峰的前任。
这时,面对一脸找打表情的侯七,唐险峰一腔怒火,却居然笑了一下:“够快,都俩礼拜了?”
“快乐光阴易过嘛,您没听过一日三秋?”
两个人的笑都有些心怀鬼胎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唐险峰懒得纠正侯七对成语的无知,只不屑地哼了一声,板起脸道:“这次算你领个小教训,以后记得别往枪口上撞了,你可以无所谓,你们乔老板的脸可不好看啊。”
“得,有您这话就好。乔爷是个场面人,您敬他一尺他让您一丈,有机会……”
“有机会你还是多学学法吧。”
唐险峰不再多话,抬脚向里走去,林小娄白了侯七一眼,赶紧跟上。
门外一声刺耳的喇叭响,接着有人喊:“七哥!”
林小娄下意识回了下头,看见大门口停了辆大丰田吉普,“清O”字的牌照很扎眼。一个胳膊上刺青的长发汉子正从车窗向这边龇着牙笑呢,手里还举着一朵不知道是玫瑰还是月季的破花乱晃着。侯七快活地拍了下巴掌,大步向吉普车走去。
林小娄不忿地说:“唐队,这孙子坐着警车走,也太嚣张了吧。”
唐险峰没有回头验证,顺口应道:“比起乔森那怪蛤蟆来,他连蝌蚪也算不上。”
“真就这么让他走了?15天的拘留只待了3天,这是谁的主意?这不给咱弟兄们难看吗?”
“牢骚话就别说了。该死的活不了,我不信他个臭苍蝇能熬过冬去,现在就当给他个机会,让他再嗡嗡几天。”
“啥机会,你真相信他能走人道儿?”
“我是让他接着折腾,然后死得更惨。”
林小娄笑道:“队长,还是你狠。”
唐险峰苦笑着,骂一声狗屁,接着说:“咱别自己给自己吃开心丸了,谁窝囊谁知道。说别的没用,先干正事吧。”
两个人正往里走,后面有人喊:“险峰!”唐险峰回头一看,是缉毒大队的队长葛东飞。
唐险峰问:“提人?”
“放个线儿。”葛东飞诡秘地一笑。
唐险峰笑道:“前几天让侯七打破头那个,是不是你的线儿?”
葛东飞笑道:“瞒不过你。我看侯七给放了,咋回事?”
唐险峰“哼”了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那个线儿也是不争气,一口咬定自己是吃霸王餐才挨揍的,弄得我们也没脾气。”
葛东飞恼道:“妈的,这工作没法干!咱们头脚抓,人家后脚放,踢足球也没这个规矩呀,也太不把咱当回事啦。”
“这炮你到总结会上放去吧,我肚子里的火不比你小。”
葛东飞问:“谁的门子知道不?”
“清州这屁大点儿地方,东城的耗子跟西城的猫都能拉上转折亲,谁知道人家烧的哪炷香?”
葛东飞一摆手,不忿地说:“不提了,侯七早晚是一死,我才不管谁是他二大爷,等我逮住他一把大的,看谁还敢出头给他打遮阳伞。你干啥来了?”
“王远征不是叫人给砍了嘛,我们刑侦的不上,叫谁上?”
“王远征?交通局那个?谁干的?”
“一个无名小卒。”
“呵,这回够他喝一壶的。”
“不跟你扯淡了,咱各忙各的去吧。”
葛东飞把刚刚掏出的烟揣回去:“本来想给你棵好烟儿呢,冲你这态度,省了。”葛东飞越过唐险峰,大步向里走去。
唐险峰办了提审手续,在问讯室等着看守所的管教去提人。林小娄扫了一眼空白的笔录,说:“唐队,你说马宝驹今天会不会继续死扛?”
唐险峰本来微皱着眉头向窗外看着什么,一边把一支烟在手里来回拨弄着,听林小娄一问,马上就说:“扛?他给谁扛?有受害人和目击者的指证,连凶器都给他找回来了,他还能赖过去?”
“就是嘛,干脆咱也甭费劲了,给他打个认定算了,再加个拒不认罪,让检察院看着起诉去呗。”
“没那么简单。”
“咋了?”
“受害人还死咬着不放呢,况且……”
唐险峰话到嘴边,被一阵脚步声压了回去。林小娄一转头的工夫,剃着光头的马宝驹已经戴着手铐,被一位管教送了进来。唐险峰和林小娄都不说话,默默地看着管教把马宝驹安置在特制的椅子上,双方点下头,管教回身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马宝驹面无表情地看看面前的两个警察,试探性地轻咳了一声。
唐险峰把手里的烟卷儿在桌面上轻轻暾打着,平静地说:“马宝驹,我们给了你一晚上时间想清楚,现在可以谈了吧。”
马宝驹长出了一口气:“没啥说的,除非先让我见律师。”
“嗨,香港录像看多了吧!”林小娄眉头一下就皱成个疙瘩,却又忍不住想乐。
唐险峰绷着脸,一字一顿地说:“该见律师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现在你必须先跟我们谈清你的问题。”
马宝驹皱着眉头说:“那我就还是那些话,反正抓也让你们抓了,左右我的案子也铁了,你们再怎么下套儿我也不会往里钻。我上次在西区就是让警察给绕里边了,本来只偷了一辆破洋车,最后愣把两辆找不到主儿的摩托也给我安排上了,我那两年劳教也太冤啦。”
“甭扯那没用的!”林小娄一拍桌子说道。
唐险峰没理这个茬儿,好像刚才林小娄要是不拍桌子,他也不会主动阻止马宝驹继续忽悠。他看马宝驹又癞皮狗一样萎靡在椅子上,才平静地问:“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在这鬼地方,能睡得好吗?”
“没人欺负你吧。”
马宝驹翻眼皮看了唐险峰一下,没搭茬儿。
唐险峰道:“就是给你山珍海味吃着,估计你也睡不好,闹心啊,我知道是什么让你闹心来着。”
马宝驹不接话,不以为然地撇嘴一笑。唐险峰淡淡一笑:“你一直在问自己:宝驹啊宝驹,咱是保车还是保帅呢?”
马宝驹的眉头突地紧了一下,仰脸看着唐险峰:“您啥意思?”
唐险峰没理他,继续问自己的:“马宝驹,你昨天坚持说你砍人是因为对方撞了你不道歉?”
“是。”
“你脾气够大啊,撞你一下就奔死里砍?”
“冲动了,现在悔得大肠头儿都青了。”
“好,手印你也按过了,我暂时相信这个。不过,你知道你砍的是谁吗?”
“我不认识。”
“那我帮你介绍一下,他是清州交管局的副局长王远征。”
“是谁也没办法了,后悔也没用,我就等着坐牢了。”
唐险峰目不转睛地盯着马宝驹的表情。刚才他说出被害人的身份时,马宝驹并没有强烈的意外感,这说明他或者事先就知道被伤害的是谁,或者就是心理素质超强。唐险峰根据直觉,知道后一种可能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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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不错,这本书的核心在于“出卖”。
很不幸,和爱情以及死亡一样,出卖也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至少在人类既往的历史上如此。我们无法回避出卖和被出卖。举个最底线的例子:你跟我或者我认识的那些人一样说过谎——说谎就是一种出卖,你出卖了真实。
从月球领土到羊头狗肉,没有什么不曾被出卖过。权力可以寻租,纲领可以兜售,爱情可以讨价还价,明星的体臭也能装在瓶子里去竞标。当然出卖的身价会有区别,钻石以克拉计,小白菜宁肯估堆儿。出卖的方式也是可选的,有好身体,可以当模特,走走T台或者叫别人摄入画画,也可以奔酒店打打骚扰电话;模样差些的也能在街边站成一道风景,问一声先生要否耍一耍?而我有几根好手指,我在敲键盘,出卖我的天赋,换我想要的某些东西。谁也不要看不起谁,我们都是出卖者,不同的可能只是“下场”,因为大家面对的“市场”不同。
马上,我在这里要出卖一个人,出卖一个“出卖者”,他叫“摔炮儿”。虽然我和摔炮儿素昧平生,但我在这里,还是愿意先称呼他为“我的朋友”,这基本表明了我对主人公的态度。“我的朋友”是个不简单的人,在他的身体里,正义感和江湖气诡异地媾和在一起,互为矛盾。
摔炮儿是警方线人,真名叫秦诚,当然这是指小说里将要用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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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人,就是尽人皆知的所谓“间谍”或者“奸细”,在江湖上又被称为线扳子、点子、眼线或谍报儿。还有不少中年人也会叫他们“521”,这是早年一部外国侦探片里某个间谍的代号。而对于那些给警方作线人的瘾君子,行内还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水鸭子。总之,光从这些称呼看,怎么琢磨这也不是一种适合生活在阳光里的职业。
“线人”虽然只是近代江湖的名词,可按照流行的说法,这种职业很早就出现了。在我国古代,线人被称为“间”,派线人侦查即为“用间”。被收买者,就是早期的线人。《孙子兵法》第十三篇就是专谈“用问”的。孙子将用间之道归纳为“乡间”(利用敌国乡里的人搞间谍活动)、“内问”(收买敌方官吏从事间谍活动)、“反间”(拉拢敌方派来的间谍为我所用)、“死间”(故意泄露假情报给敌方间谍)、“生间”(派间谍到敌方侦察打探)五种形式。可见兵道多诡、人心难测,要干大事的人不多长几个心眼子非叫对手给算计残废了不可。古代这孙子真厉害。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伊挚、吕牙,这二位前辈是我能揪出来的一对线人的活祖宗。
站在一方立场上看,线人挺让人寒心的,这厮天天装作跟你一个战壕的,其实没有一秒钟不惦记着使阴招害你。当然他们很少有胆量直接在背后拿刀子顶你的肺,他们最拿手的伎俩是泄露你的行踪,让对方战壕里的狙击手能稳稳地瞄着你的脑壳,这比直接顶你个肺更胆战心惊。不过,我们也不是傻子,我们也会用间,咱自己的线人就招人喜欢了,谁不希望敌对阵营里多几个叛徒啊。
“用间”的“用”字,暴露了线人(“间”)的被动地位,就像一个有脑子的牵线玩偶,机动灵活是必需的,可自己乱动就不乖了。线人一被扔进敌方阵营,就得变着法地扮鬼画皮,让对方信任你比信任他亲爹还来劲。不过要是操作失误露了馅儿,您就自求多福吧!真叫对方给大卸八块乱炖了,也顶多算一无名英雄而已。
所以线人的地位尴尬、处境危险,不是在大街上摸一个脑袋就能干的,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愿意干的。能干这一行的,必定有其特殊的禀赋和特殊的人格,也就是老孙说的“上智者”,这样才不至于半途非命,才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给分裂神经了。而愿意干这一行的人,除了真正大义凛然的忘我豪杰,就是被收买胁迫的,不然就是实在没了活路、干啥不是干给钱就行的主儿。人一豁出去了,没准儿就能干出点儿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各行各业里,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我要写的摔炮儿——秦诚老兄比较特殊,他可能兼具了所有这些特点,又好像还有些别的背景。要说他的故事,应该够得上精彩,想煽情也有的玩儿,喜欢深沉的人也能在秦诚身上发几声感慨。这么多因素赶巧凑一个人身上去了,不易,这也是我愿意完成这部作品的理由之一,不过还不是所有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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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机会知道秦诚,和自己的一段特殊经历有关。对许多熟悉我的读者,有些事我不用再次招供:我青春里曾经有一个黑色的逗号,是勾写在监狱的大墙上的;后来,我扒窃了自己和“狱友”们的经历,写成了《四面墙》和《黑马甲》两部小说,好歹也混得有人喊我老师了。可是,有关摔炮几的故事被拖延了很久,我也不敢泄露只言片语,直到今天。现在讲出他的故事来,正是风险最低的时候,我为什么这样说,在读小说的过程中,大家慢慢会清楚。
第一次听说摔炮儿,是在临时羁押重案犯的某看守所。当时有个赫赫有名的家伙关在我斜对门,叫侯七。和我关在一起的,有个外号叫“金鱼眼”的派出所协勤,跟侯七是旧相识。后来有一天,看守所内部大换血,赶巧把侯七也调配进我们的号房。侯七一来便疯狂地摧残金鱼眼,因为他认定是金鱼眼出卖了他,金鱼眼一副百口莫辩的倒霉相。还好,在金鱼眼被折磨疯之前,看守所领导及时把他弄走了。得胜的侯七开始炫耀自己在外面的风光,这时他不断提到他的老板乔爷。乔爷在清州是个风云人物,一个从社会底层熬成企业家和政协委员的大善人。除了乔爷,侯七说的最多的就是摔炮儿秦诚了。侯七嘴里的摔炮儿,有勇有谋,仗义。
侯七说:摔炮儿跟我比亲哥们儿还亲。
据说侯七被枪毙前还坚信,只要乔爷在,他就不会有事。甚至,他幻想过自己的好兄弟秦诚能来“劫法场”,救他远走江湖。
可惜侯七永远没有机会知道,金鱼眼到底是替谁背了黑锅。
真正出卖他的人,正是摔炮儿。
我能知道这个秘密,是因为几年后的机缘巧合,因为某种工作的特别需要,我偶然结交到当年追捕侯七的刑警队长唐险峰(化名),赶巧他也是《四面墙》的读者。我们聊了许多有关犯罪的话题,我当然不会放过机会谈起侯七、金鱼眼和著名的乔爷,还有摔炮儿。没想到我会从另一个角度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而摔炮儿的命运也叫我好多天不能平静。我知道早晚我要写一本和摔炮儿有关的小说了。
摔炮儿是唐险峰的线人。虽然这时候这已经不是绝对的秘密,可唐警官说你还是先不要写吧,然后说了一个我不能拒绝的理由。终于到现在,那个理由不复存在了,甚至,唐险峰约我喝酒,还专门督促我:摔炮儿的小说你一定要写好,就算你帮我。
他说将来要亲自给摔炮儿送一本书去。那样,也算对得起摔炮儿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这又恰恰是我心向往的好事呢,于是,坚决要写《线人》。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线人。或许,你也这么想吧!
——秦诚
高招?有什么高招?靠的就是拼命,胆大心细,多放眼线,实在不行就直接去卧底,反正跟这些亡命徒你不能有固定招式。
——老陈
靠,线人就是对方阵营里的叛徒,有几个叛徒有好下场的?这可是拿剃须刀擦屁股的行当啊。
——秦诚
在我们这行里,把线人叫做水鸭子,只要我们发现水鸭子上过岸,回来他就别想活命了……
——娟姐
你指望线人告诉你他知道的一切?这不可能。他们为了生存才当线人,如果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这不就成了一锤子买卖?他以后还靠什么糊弄你的线人费?
——老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