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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 南方冰雪报告
内容
编辑推荐

它是一部关于冰雪灾难的纵深拓展之作,也是一部对存在、命运、灾难等主题进行深度审视和综合思考的笔录。作者通过实地采访,收集翔实的第一手资料,以饱含深情的笔墨记录下了抗击冰雪灾难中诸多感人肺腑鲜活生动的细节,成功地塑造了从共和国总理、人民解放军将军、部长、市长,到普通士兵、公务员、电力工人、汽车司机、旅客等一大批报告文学形象。众多鲜活生动的细节支撑起这部作品的阅读兴奋点,感人至深。

内容推荐

这是一部真实地记录2008年中国南方暴风雪的全景式长篇报告文学,一部关于存在、命运、灾难的纵深拓展之作。作者历经数月的艰辛而深入的采访,通过那些最底层的、第一现场的受灾和救灾的老百姓的亲身经历或口述,获得了大量的原生态素材和许多独特而不可重复的细节,让我们对这场灾难有了重新发现的可能。全书以交叉重现式的结构和鲜明的精神在场感,试图呈现出一种直逼物象本真的情景与氛围。在报告文学很长时间以来只强调“报告”而遗忘了“文学”时,这部作品具有很丰厚也很纯粹的文学性,从而有力地提升了“报告”核心价值。

目录

A部 地平线消失

第一章 疯狂的拉尼娜

 谁见过拉尼娜

 雪白的,或冰蓝的

第二章 地平线消失

 超低速行驶

 堵在哪里了

 地平线消失

第三章 拿命换一条回家的路

 随便选择一个人

 一个稍纵即逝的身影

 致命的燃烧

 我们要回家,死也要回家!

B部 生死时速

第四章 生死时速

 大任在肩

 世界上没有一条路是相同的

 生命高于一切

 雪域·战场·军魂

第五章 中国式总理

 中国式总理

 总理突然站住了,抬头看着什么

 肝肺皆冰雪

第六章 一些人,或一些身影

 认识一个人的方式

 那个山头就是你的岗位

 冰闪,一个偶然事件

 又是一个偶然事件

 一个中国的小公务员之死

第七章 天空的主人

 上帝说要有光

 天空的主人

 英雄挽歌

第八章 雪白的丰碑

 生命的极限

 谁又不是这样啊

 一个人的存在

第九章 冰灾寒极

 从林中之城到冰灾寒极

 换一种眼光看

 回望那些依稀的身影

 雪线上的两位大校

第十章 中国人

 中国的脊梁

 良心证词

 总有微光照亮

C部 涅巢与重生

第十一章 阿喀琉斯之踵

 上帝的绝密消息

 人性的考验

第十二章 涅巢与重生

 一种诞生的方式

 涅椠与重生

 终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如果人类继续存在

后记

试读章节

第一章 疯狂的拉尼娜

谁见过拉尼娜

人类对灾难的命名耐人寻味。在气象学家眼里,灾难不是魔鬼,而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充满了圣洁感的小女孩,一个圣女。她被一些充满想象力的西方的画家描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眼睛冰蓝、睫毛很长的女孩。

……从何说起?那是怎样的一场灾难?又该怎样给这场灾难命名?

雪灾?冰灾?严寒?凝冻?极端性的雨雪低温天气?

连气象学家都迷惘了。哪怕在抗灾的过程中。各个地方也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抗雪,抗冰,抗凝冻,抗严寒……人类到底在同什么对抗?我采访了十来个气象专家,在一场灾难过去数月之后,还没有人为这场灾难予以具有科学确认性的命名。这里面充满了太多的变数,中国太大,沟壑纵横,山地,丘陵,平原,哪怕是同一场灾难落地之后也会以多种方式诞生。这是一场难以言说又难以理喻的灾难,它的极端性,多样性,广泛性与多变性,都是人类尚未遇到过的,或很少遇到过的,要不我们也不会反复强调五十年一遇,八十年一遇,百年一遇……

不管多少年一遇,一旦遇到就是百分之百的事实。

灾难过去了,但灾难中发生的一切,还有待于我们在更长远的宏观时空架构中去认识。

对于气象我是门外汉,那些风云图、气象图对于我如天书一般。我无法在这方面推究得太深。但在采访的过程中,那些令我敬仰的气象学家,都尽量让我懂得一些最简明的东西。他们几乎都提到了一个我从未听到过的名字,拉尼娜。她是谁?她是西班牙语“LANIA”的译音,就是我们遭遇的这场灾难。这是近年来气象学和海洋学界很谨慎地使用的一个新名词,但她的原意又的确是一个小女孩,甚至是一个圣女。

人类对灾难的命名耐人寻味。在气象学家眼里,灾难不是魔鬼,而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充满了圣洁感的小女孩,一个圣女。她被一些充满想象力的西方的画家描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眼睛冰蓝、睫毛很长的女孩。我想,这也许就是人类对灾难的一种祈愿,希望这些灾难性的东西真的变成这样一个可爱的、温顺的小女孩,一个圣女。而人类对太平洋上另一种自然现象的命名也是这样,厄尔尼诺,在西班牙语中正好意为圣婴。

一个气象学专家缓慢地转动地球仪。

看着一只地球仪在他手中颤颤悠悠地转动,我竟有片刻的恍惚,感觉那就是一个真实的地球。在颤颤悠悠地转动。

然后,我看见一只手指在赤道上,沿着赤道慢慢移向广袤无边的东太平洋。

我的目光停在那里。此地离我们相距遥远,然而灾难的发源地就是在这里,厄尔尼诺和拉尼娜,一个圣婴和一个圣女,他们就像是一对双胞胎,但性格正好相反,他们一热一冷,以交替与轮回的方式影响东太平洋气候,海洋温度也在同时发生冷暖交替的变化。具体到拉尼娜现象,是指赤道太平洋东部和中部海面温度持续异常偏冷的现象,也称为反厄尔尼诺现象或冷事件。而这种海温的冷暖变化过程构成一种无限循环,一般拉尼娜现象会随着厄尔尼诺现象而来,在出现厄尔尼诺现象的第二年。就会出现拉尼娜现象。在厄尔尼诺现象之后,接着发生拉尼娜现象,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同样,在拉尼娜后也会接着发生厄尔尼诺。厄尔尼诺与拉尼娜现象通常就是这样交替出现,两种自然现象一热一冷,彼此构成反相。它们对气候的影响也大致相反,通过海洋与大气之间的能量交换,改变大气环流而影响气候的变化。

——也许,你还记得1998年中国南方的大洪水,那就是一次雄奇的厄尔尼诺现象袭击了中国南方,它表现为江南、华南地区夏天的暴雨成灾,致使长江流域、两湖盆地相继出现严重洪灾,一些江河的水位长时间持续超过警戒水位,两广及云南部分地区的降雨量也比往年高达五成以上,而在这种气候鬼使神差的作用下’华北和东北局部地区也出现了强降雨,一度出现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有人形象地说,厄尔尼诺现象是激情所致,他体格魁伟,力大无穷,而他的每一次出现都充满了非理性的狂热与冲动,甚至表现为一种突发性的狂暴症,如台风,暴雨,洪水……

那么拉尼娜呢,谁见过拉尼娜?

是的,她来了,她如此冷静,冷静得你甚至都没感觉到她来了。其实她早已一次次光临过中国大地,很多中国人都见过,在黑漆的深夜,或在光天化日之下,你和我或许都见过,但你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个,她有着万千变化和无数个化身,北方频繁出现强寒潮大风、大范围的扬沙和沙尘暴天气,华北平原土壤墒情快速下降,西北的干旱和高温少雨,华南的严重春旱,这一切,都是她在频频施展魔法……

然而,老实说,在中国,像我这样的平民,有很多人也许都知道厄尔尼诺,但还很少有人知道拉尼娜。直到今年,2008年,一个我们梦幻般充满了期盼与憧憬的年头,谁也没想到就在我们刚刚跨入这道崭新年轮的门槛时,就遭遇了拉尼娜。至少在一个月之内,她在各地频繁现身,整个中国南方,大半个中国,都处在她的控制下,被玩弄于她的股掌之间。她冷静地施展着她的魔法,一会儿下着纯雪,~会儿是雨夹雪,一会儿是暴风雪,一会儿是冻雨,她手法多样似有变化不尽的戏法,而这样多复杂的气候现象与中国南方复杂的地形、地势交错在一起,你可以想象这样的气候现象有多复杂,灾难有多复杂,而这种罕见的、诡异的、充满变数的气候现象,是无数南方人从未体验过的。

它最终到底是怎样形成的呢?

很多事我都是通过这只缓慢旋转的地球仪知道的。就在拉尼娜在中国大地尽情施展手腕的同时,东太平洋赤道地区的海温要比往年偏低半度,这造成了东半球经向环流异常,要命的是,这样一个环流形势特别有利于中国北方冷空气的迅猛南下,不断形成强大的冷气团,一路南下直逼中国南方,而由于南方今年的暖气团也分外活跃,又加之大量来自太平洋、印度洋的暖湿气流频频光顾,当来自外蒙古和西伯利亚的强大冷气团迅速南下并与北上的暖湿气团在这里遭遇后,这一冷一热的两大气团突然猛扑在一起,搂抱结合在一起。这样的机会,对于拉尼娜其实也很少,也许要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才能碰到一次,问题是,这一次终于叫她给逮上了。灾难,终于发生了!

我的脑袋跟着我们的地球在缓慢旋转。有点晕。

这是位令我敬仰的气象学专家,老人面容清癯,两鬓早已被岁月染上白霜,眉宇间透出一种阅尽人间沧桑的淡定超然。我想这就是那种接近天际的人,他以分析的方式破解那些不可思议的天书,而我则全凭直觉。如此枯燥的话题,他讲得颇为风趣,伴随着逼真的手势,他很懂得让一个不懂科学的人怎么去懂得一点科普常识。在我听来,他的分析简直无可挑剔,但老人很谦虚也很谨慎地告诉我,这不是一个结论。这只是他的一点儿猜测。

这不是谦虚,这是一个科学家在大自然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自觉的谦卑。因为谦卑,所以理性;因为理性,所以科学。人类科学,永远无法超越自然法则。科学不是什么都懂,而恰恰是还有太多的不懂,也许人类永远都不能进入宇宙时空中那最神秘的境界中去,而在眼下,人类还仅仅只是掌握很少的一些大自然的规律。在自然法则所构成的时空里,人类和人类科学都只是沧海一粟,甚至连沧海一粟也谈不上。

P2-4

序言

没有人预感到某种巨大的灾难正在降临。没有任何预感。

我记得那是2008年1月12日,星期六。晚上11点,夜深了。我将要乘坐T2次动身去北京。尽管那晚喝了不少酒,但我记得很清楚,2008年的第一场瑞雪就是那天晚上降临的。在我故乡的岳阳火车站,当时感觉特别冷,车头也像冻僵了似的机械地朝我们移动过来。站台上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种冰雪降临之前的寒冷天气,那种无法描述的凛冽与肃杀。那是直接与我们自身有关的感受。每个人都有点向后退缩,想躲到厚实的寒衣里面去。但这并非与灾难有关的预感,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寒冷肃杀中隐藏着怎样的不祥气息。

后来,我一直在黑暗中默默地睁着眼。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一直没有睡意。车到汉口时,我发现下雪了。尽管只是短暂的停留,我还是忍不住走到了站台上,有一种清冽的而且特别新鲜的风掠过,这是雪吹到我脸上的第一股气息。它有一种魅力,叫人难以捉摸又不可抗拒。从那开始,在车上,在北京,我一直不停地接到朋友们从南方的家乡发来的短信,我在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被无数的祝福所包围,同时也感受着南方的家乡对于第一场瑞雪降临的那种兴奋和陶醉。或许是大雪一如既往的美丽使人们脱离了现实,南方的瑞雪成了新年伊始的最美好的祝愿和内心里所祈愿的某种吉祥象征。

我在北京度过了一周,北京的天气一直是如秋天般晴朗。南方的瑞雪与北方的阳光让我感受到了这刚刚来临的年头给我带来的双重的祥瑞。

我想这一年,对于我,对于中国,一定是一个好年景。

一周后,在我离京回来的那天,北京大雪。尽管由于雪天路滑差点耽误了火车,但北方的雪景还是深深地吸引了我,甚至让我感到了它与南方的瑞雪有着某种神奇呼应。短短的七天,一切都变了,从北到南,我沿着京广线一路上看见,辽阔的华北平原,黄河,长江,满世界都是纷纷扬扬的瑞雪。车过武昌,开始驶入南方的连绵起伏的丘陵和山地,我一直守在窗边,捕捉着雪花的隐秘闪光,感觉到雪里江山无边无际的壮美,连列车划过铁轨的声音也是灿烂而明亮的。想起来,南方已经很多年没下过这样的大雪了,南方一直盼着能够下一场久违的痛痛快快的大雪啊。

回到我居住的这座城市,是清晨。—下车,我突然犹豫起来,感觉就像中途下错了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一个我原本十分熟悉的城市忽然变得陌生了,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又充满了神秘的诱惑。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大雪带给我的错位感,人的错位感,人类和这个世界的真切的错位感。但这没引起我的任何警觉,我睁大眼睛看见的一切,都很美,很干净,很诗意。雪在落光了叶子的树枝和楼群间耀眼地闪烁着,冰雪中呈现出来的一切,白色的街道,白色的屋宇,连许多肮脏的死角也被白雪所掩饰,很美,很干净,很诗意。我有些情不自禁,只觉得遍体上下有些飘飘然的。我已是一个老大不小的南方男人,生于斯,长于斯,多少年了,但有生以来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瑞雪。南方的冰雪,在我的记忆中,在无数南方人的记忆中,永远都是那么美,又是那么短暂而脆弱的一种美,每当它降临,你就非常珍惜,非常的小心和留恋,多么希望它能多驻留一些时日啊。

这并非我一个人的感觉,而是当时整个中国南方的感觉。在大雪初降的那些日子,每一个南方人都以沉浸的方式感受着这样的瑞雪给他们熟悉的世界所带来的新奇,诗情,画意。从遥远西部的四川阿坝,到湘西凤凰和张家界,从伟人故里的韶峰和花明楼,到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南岳,回雁峰,雪,雪一直温顺地,密密层层地,从西向东,继续降落,一直绵延到了江西井冈山,安徽黄山,福建武夷山……中国南方,大半个中国,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变成了冰雪的世界。那些最美的地方,也是灾难深重的地方。一些原本就如诗如画的风景名胜之地,因为雪而更加浑然天成而魅力四射,而人类天性中对美的憧憬,也让他们更多地走向这些美丽的风景,雪景,很多人甚至千里迢迢地赶来踏雪,赏雪。

—我像在说梦。

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一幅幅虚幻而又真实的美丽梦景中,一场五十年、八十年、一百年也难以遇到的灾难,已经悄然在人间降临。这透明的冰雪怎么就忽然变成了人类无法破解的天书?

美总是在幻觉里,甚至在错觉里存在。

我不知道,那时到底有多少人通过这样一场瑞雪看到了后来的巨大灾难。

这也是我后来在采访中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

我这样问过湘南桂阳大山沟里一位种烤烟的老农,问过江西井冈山一位卖纪念章的妇女,问过韶山冲的一位退伍军人,也问过我那活到了九十三岁脑子还很灵光的老■■。每遇到一个人,我都这样情不自禁地甚至有些神经质地追问。我在追问所有的人,追问自己,追问人类。是的,我要感谢每一个人的诚实,每一个经历过这场大雪的人都诚实地告诉我:没有想到。没有人预感到某种巨大的灾难正在降临。没有任何预感。谁也不知道一场雪会下成后来那个样子,会下成五十年、八十年甚至一百年才会降临的一场灾难。

是的,我也没有想到,所以我必须重复,必须强调。

而我在追问的同时,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现代文学大师卡尔维诺那篇我读了许多年但一直没有读懂的小说《帕洛马尔》。美国加州帕洛马尔天文台,有世界上直径最大的天文望远镜,卡尔维诺借用此名塑造了小说主人公帕洛马尔先生,喻意对身边日常些小事物进行“大倍数放大观察”,结果进入了一个奇趣的境界:帕洛马尔望着一个海浪在远方出现,渐渐壮大,不停地变换形状和颜色,翻滚着向前涌来,最后在岸边粉碎消失、回流。而帕洛马尔并无奢望,他不是想要看清楚整个大海,他只是想要看清楚海浪中的一个浪头,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很难把一个浪头与后面的浪头分开,后浪仿佛推着它前进,有时却要赶上并超过它;同样,也很难把一个浪头与前面的浪头分开,因为前浪似乎拖着它一同涌向岸边,最后却转过身来反扑向它……

是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猜测卡尔维诺的真实意图。我一直没有猜到。但在经历了这样的一场灾难之后,我终于在他诗意的现实背后读到了他的残忍:天才的卡尔维诺,他在此其实无意于描绘风景,而是为了揭示现代人的处境——帕洛马尔先生够现代化的了,他代表了人类目前所掌握的最尖端的科技水平,对事物可以大倍数地放大观察,而且,他也并没有了解整个世界的奢望,他只想搞清楚世界的极小的一个局部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没能看清楚。这也就是他以经典的后现代的方式所要揭示的,以人类目前所掌握的最高科技水平,连世界上一个细小的局部都无法搞清楚,更遑论整个世界,遑论宇宙时空。人类占有时空的局限和渺小,也因此被揭示得触目惊心。他的初衷一开始也不在于世界,宇宙,而是要让我们这些可怜的人类看到人,看到自身,看到人类自身的命运。——他为个人的无能为力与世界的无穷无尽和变幻莫测找到了最残酷也最触目惊心的对照。

而对于一场灾难更真实的观察,也的确需要一个合适的距离来审视。这需要时间,甚至需要从人类长远的命运去打量,你内心里才会发生必要的沉思与追问。

我是带着卡尔维诺的《帕洛马尔》上路的,这是我在数月的采访中一直携带在身边的一本书。每晚睡觉时,就放在枕边,这也是离我的脑子最近的一本书。

我需要有种东西让我保持警觉。  上路时,已是南方的阳春三月,冰雪早已化尽,我却依然如履薄冰。与其说这是采访,不如说是在重新经历一场灾难。诚实地说,一开始我是茫然的。我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还有些莫名的恐惧。我身上,还有在风雪中摔伤的疼痛感,它不会那么快就过去。——那些日子,很多人都摔伤了。在雪地上走着,走着,忽然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没谁想要摔跤,但在摔下去的那一刻,也没人能够控制住自己。我很幸运,没摔断骨头,但数月之后,身上还是留下了几道并不明显的伤痕,或许是因为伤得太深的缘故。没有消失的除了伤痕,还有当初那种濒临绝境般的感觉。一个人倒在雪地上时竟然会是那样一种感觉,瞬间就像陷入一片黑暗——没经历过那场雪灾的人可能不相信。一个经历了那场雪灾的人和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一样的。而对于疼痛的体验,则可能是一样的,它由最初的尖锐,变得麻木,迟钝,然后转化为一种漫长的隐痛。

如果不保持一种警觉,你甚至感觉不到这样的隐痛。

在我接受这一命题性写作任务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是真的不知道,面对这样一场浩大的、旷日持久的灾难,从哪里开始,从何说起。

但很快我就发现,随便往哪里一走,往中国南方的任何角落里一走,都是灾区。我选择雪灾最重的路线——京广线,京珠高速公路,还有连绵起伏的高压输电线路,在崇山峻岭之间迂回穿插。我走在一条条陌生的路上,很多日子我都是一个人在深山野岭徒步穿越,一直深入到那些无路可走的地方,去探寻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更多地找到一些原生态的东西,一些没有被修正和篡改过的东西,来表示我对一切原在性的大地众生的尊重,包括人,但不止是人,哪怕对于灾难本身,也应该尊重它的客观性以及发生与演变的规律。

这是我的立场!

又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我来到了这里。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湖南望城,桥驿镇,力田村,一座无名的山岭。我在镇上吃过午饭,走到这里,是下午两点左右。这都是我必须详细交待的。这很重要。我将在这里遭遇一件可以称为奇迹的事。

上山时,在季节更迭中重新长出来的青枝绿叶中,还夹杂着一些早已枯死的枝桠,我的鞋踩得满地的枯树枝沙沙作响,两只裤腿上挂满了苍耳。这一片在几个月前被无数镜头反复重现过的雪白山岭,此刻被初夏的阳光照得一片灿亮。如果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你一点也不会感觉到这是一座阴森森的狰狞而恐怖的山岭。在我的四周,纷杂地生长着南方矮小的乔木,野葛,山花,还有三五朵鲜灵灵的血滴子般的刺莓。我从这些活着或者死去的植物间努力探出脑袋,仰望五十多米的高空。

当我向那座铁塔注视时,天地间一瞬间安静无比。

而后,我的目光一直长久地停留在那个高度。我怕一旦缩回了目光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望第二眼。这可能与我的恐高症有关。我听见有隐约的声音传来。是的,几个月前的同一时刻,1月26日13时,就是在这座突然断裂的铁塔上,罗海文,罗长明,周景华,三个人,三条生命,从五十多米的高空坠落……

我在此仰望。我内心里一片空旷,想象中的坠落异常漫长而安静,静得让人窒息,只有岁月之风中依稀传来的空荡荡的回声。时间把那个短暂的过程变得遥远而缓慢,缓慢地形成一种飞翔的姿势。

然后,我就感觉到了一种很真实的震撼。

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把某种相距遥远的东西秘密联结在一起。

没有预感到又_场更加巨大的灾难正在降临。没有任何预感。

开始,我以为那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幻觉。然而,那不是幻觉,几个小时后我得到了确凿的信息,我感觉的那种震撼,是从远隔数千里之外传来的一次强烈地震的冲击波,它从底层深处传来,而这一幻觉被真实验证已是我从当晚的《新闻联播》里得知的,就在我仰望苍穹的那一刻,北京时间5月12日14时28分,在四川汶川县发生强烈地震,震级为7.8级——最终又被确定为8.0级。

这是噩耗,也是奇迹。它发生的时刻,与我仰望的时刻,与那三位烈士坠落的时刻,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发生的。这一灾难的波及之广,远隔震中数千里的湖南可以作证,湖南不但有很明显的震感,也有人在这次地震的冲击波中丧生。就在我感觉到震撼的同一时刻,很多湖南人都有与我共同的感觉,但谁都不敢相信,那一刻在中国这片灾难深重的大地上又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在追踪一场灾难途中发生的一场更大的灾难,而且,又是一场完全没有预感的灾难。很多原本是我以纯粹采访者的视角去打量的东西,开始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而就在这两场巨大的灾难之间,还有南方的冰雹、雷暴、暴风雨在同一灾区反复出现。如果再算上3月发生在西藏拉萨的人祸,4月在山东胶济铁路发生的火车相撞事故,中华民族的这一年,将被历史深刻铭记的,除了百年期盼的奥运,或许就是这样一场场接踵而至的灾难了。这样的重量越重,就越逼着你深入最真实的灾难与灾难中的最真实的人性,同时也逼着你往心里去琢磨一些事,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他们是否能够经受这种灭顶之灾的毁灭性冲撞?又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信念和意志让我们这样一个国家和民族如此坚定地扛住这一切?

“伟大”,这个我从不轻易使用的词语,在一刹那间以难以名状的感动深深攫住了我。

除了它,我无法解释我后来发现的一切。

我独自一人,走走停停。我用自己的眼睛在看,用自己的耳朵在听,用自己的脑子在想。无论是在乡村的沙砾小路上,还是京珠高速公路上,那种难以忍受的沉重感,一路跟随着我。我走得都很慢。有时候我会这样走上一天,背包里放着一天的干粮。我的一生,都没有走得像今天这样远过。

我又一次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这里,湘潭,京珠高速公路马家河路段。我此时伫立的地方,几个月前还是一片深过膝盖的冰雪,除了冰雪,那时已感觉不到还有天地。一世界的冰雪。就是在这里,我现在反复打量的那个地方,一个老人的视线穿越了一树树透亮的冰凌,最终停在了一座座被冰雪压塌的铁塔上,那时候,这里的四座铁塔,全部坍塌了。他看着,睁大眼睛察看,这么大的雪灾,真叫人不敢相信,哪怕你亲眼看见了,还是真的不敢相信。忽然,他随手就抓起一根折断了的树枝,支撑着身子朝冰雪深处走,脚步急切而又坚定,有人想拦住他,失声喊起来:“危险,总理!”但这是一个谁也拦不住的人,他眼里有个认准了的目标。一直走到那倒塌的铁塔下,他才停下,手里是掰下的冰块。他久久望着。然后,他转过身,握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双双大手,那是第一线的电力工人粗糙的被冰雪冻得皴裂的手,他的沉重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而他说过的那一番话,将不仅是被铭记,而是证实——“我们完全可以避免大面积的停电,我们有信心做到这一点,我们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做到这一点!”

你感觉到这个老人的信心。无论在怎样深重的灾难面前,人类最需要的不是别的,是信心,一个国家的信心,一个民族的信心!

数月之后,我站在这里,依然还能听到他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深陷在积雪里,都要用力拔脚,但哪怕再深的灾难,也不可能让一个伟大的民族陷在这里。而现在,这样一个老人,—双永不停歇的脚,从年初的冰灾开始,就一直在奔波,又在第一时间奔赴汶川大地震的救灾现场,奔走在废墟和瓦砾间,这位像周恩来一样和蔼的对人又温暖又亲切的共和国总理,一个因身负重压而又奔波过度的大国总理,他的眼神是忧伤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讲起话来声音嘶哑,你为他揪心,担心他会突然倒下,但他决不会倒下——“要昂起不屈的头颅,挺起不屈的脊梁,燃起那颗炽热的心,为了明天,充满希望地向前迈进……”

这是他发出的声音——-在北川中学的临时安置点,他对那些孩子们发出的嘶哑而坚定的声音,然后,他抓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地写下四个大字:多难兴邦!

你一下就感觉到了中国汉字的遒劲力量,数千年来,一个民族内在精神里的那种悲壮,那种不屈的坚忍,一切都深蕴在其中了。后来我特意查了《词源》,“多难兴邦”,源出《左传·昭公四年》: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每一个民族在它的历史进程中,无一不是与灾难结伴而行。灾难是人类必然要面对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叛逆的世界。诚然,面对灾难,我们既要正视人类的局限性,但也要有灾难无法撼动的信仰,在每一次灾难降临之际,先要制止和化解一场精神危机,无论冰雪多重都不能让心灵结冰,无论地震有多么强烈都不能让精神被震垮。

人类每一次面临灾难,说到底,还是面对我们自己。

我有一个感觉,同一场灾难,却有两种不同的发生方式,一场发生在现实,一场发生在我们的内心。

在我逐渐深入到每一条道路、每一个乡村、每一座山坳和深山里的兵营里去采访时,我接触得最多的都是那些最底层的、一身黄土伴一身黑汗的中国人,那些一年上头都在野外作业的电业工人__一他们大多数是临时工、合同工,那些在沟壑纵横的山地埋头躬耕的农人,还有那些稚气未脱的小兵蛋子,那些在烈日下、在风里雨里执勤的、把腰挺得像旗杆一样的交警,那些长年累月奔波在一条条路上的风尘仆仆的司机们、师傅们,是他们,汇聚成了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生命主体,一个忠厚勤俭、刻苦耐劳型的民族,又是一个很豁达很想得开也看得开的民族。在平常的日子里,他们以诚实的耕种与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养活老婆孩子,而一旦灾难降临,当日常的生活变成了非常的岁月,你就会真切地感觉到这个民族那种以本能的方式抱成一团的强大凝聚力,感觉他们的铁骨、侠肝义胆和热血。无论遭遇怎样的灾难,中华民族都将以五千年风雨沧桑熔铸的智慧、坚忍和信心来拯救和重建自身,这是一个民族历经五千年的无数次浩劫而不倒、而能够永远存续下去、而能够一次次复兴的秘密所在,也是我依然热爱这个伟大民族的理由。

我是一个不善于也不愿意说大话的谦卑的写作者。一个人活到了我这样的岁数,有了那么多坎坷的人生经历,只会越来越深切地感觉到一个人的渺小,也实在不适合说太大的话。但我现在又找到了一个写作者丧失已久的信心,在2008年这场暴风雪和汶川大地震这一场场接踵而至的巨大灾变之后,这样一个民族将越发以敞开了的心扉屹立于神奇的东半球,也将越来越尊重和珍惜每一个短暂而渺小、高贵而又充满尊严的个体生命。我坚信。

这其实就是我反复追问与求索的答案——天佑中华,多难兴邦!

后记

我一路走来,一路回想冰雪中的情景,恍如穿行在梦境之中。那场旷日持久的暴风雪,已是大半年前的依稀往事。而关于这场暴风雪到底如何定义,直到今天它依然是含混的,含混是因为多重灾难错综复杂的叠加,我也无法找到更确切的语词来为它命名,我只能获得这样的大意——暴风雪。

一切缘起今年早春的一个电话。当湖南省作协想把南方冰灾这样一个重大创作项目交给我时,我正埋头赶一部长篇,而且定好了跟出版社交稿的时间。这个电话让我感到意外,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然而我又感到了拒绝的难度。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下意识地瞅着窗外,一场冰雪刚刚过去,但它给人间留下的深深伤害还那么清晰。

我从一向的干脆变得犹豫了。

去省作协参加这一选题的会商时,才知道湖南许多作家都在争这个创作项目。他们那种积极投入的精神让我惭愧,在很多方面,他们真的比我慷慨大度得多。但省作协主席团最终决定还是让我来挑这副担子。我还是犹豫。人到中年又有经多年养成的习惯,我已经是一个有明确计划的写作者,而这一特别项目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这意味着,我必须打乱现有的创作计划,停下手头的长篇创作,来完成这样一部意料之外的作品,而且这将是我第一次以超出常规的方式来创作一部作品。作为一个写了二十多年的写作者,我深知,文学永远不是对太近的东西做出的最敏捷的反应。它需要距离,需要在漫长岁月中的沉淀。

但最终,我还是犹豫着上路了。试一试吧。也许最初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但没想到,这一试就深陷于其中了。

没有这样的深陷,或许也就没有真正的深入,去缩短距离,去接近真相。我尽量不走上层路线,这是临行前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彭学明给我的一个忠告,但很快我就发现他的这个忠告事实上让我选择了一条苦路,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孤独地跋山涉水,每天走得双脚打满血泡。这也让我排除了一切干扰,—下子获得了真正的深入,深入到最底层,深入到每一个细节。而这样的深入,对于我更多的不是为了寻找事实,而是为了找到一种感觉。如果只是为了捕捉一些事实,关于这样一场暴风雪已有海量的新闻报道堆积在那里,然而,报告文学毕竟不同于新闻报道,按我有限的理解,它是可以赋予重大意义的文体,一种介于报道与文学之间的交叉文体(海外就直接称之为报道文学),但它更主要的还是一直被纳入文学范畴,如果要从时效性去跟新闻报道比,它是永远抢不过的。但它比新闻报道有着更深远的优势,这种优势我以为恰恰是它可以拉开一定的时间距离对事实进行深度审视。

事实是非虚构的,不能改变的。而我能够做的,就是通过追问与沉思、凝视与记忆,从日常中提升出神性,让事实本身焕发出光辉,我觉得这些属于文学性审美范畴的特性都是必须特别强调的,至少我在这次写作中,一直十分强调这种文体被我们长期忽略、越来越稀薄的文学性。如果说新闻报道从传播学的视觉上来看更多地要保持一种中立和客观。我以为报告文学特别需要写作者真诚的精神参与和属于个人的独特审美感觉。我也深知,被文字推着写是最好的状态。反之,如果你是在强迫那些文字,想要拼命拽出那些文字,那不知有多痛苦,甚至就是对自己和对文本的折磨。从一开始,我心里就有两个打算,如果有一种力量驱使我写,我会写;如果没有,我只能选择放弃。这也是我上路时为什么那么犹豫和迟疑的原因。

采访的艰难,我说过,是因为我的选择。我是在汶川大地震的余震中,在南方一轮一轮的暴风雨中,在冰雹与雷电中,在山洪与泥石流中进行着我的采访。我感觉自己不是在采访,而是在重新经历一场灾难。作为这次暴风雪的亲身经历者和见证者之一,很多当时的感觉都被调动起来了,雪,从最初的圣洁,美丽,魅力四射,到最后,你怎么也忘不了那无边的冰雪横陈的景象。你再也看不到世界的面貌和轮廓。城市黑了,村庄毁了,路断了,那雪是无底的深,深不见底。你感觉被天压着,只有暴雪,直直地盖下来了……它比想象的暴风雪强烈,它比预测的暴风雪强烈,面对这样的一场罕见而且巨大的灾难,一个写作者的笔是多么弱小,但我找到了一种力量来支撑,那就是,人,中国人。在灾难狂暴的摧折下,是那些最普通的人,是他们坚如磐石的坚持,让我们挺过来了。人,是我这部作品的书写主体。生命高于一切,这也是灾难中整个社会一以贯之的核心价值体系。我让更多的人甚至让世界看到,这些古老帝国的子民,他们用自己的爱心、行动和生命,在塑造起自己不容置疑的尊严。

灾难,自人类开天以来就一直伴随着人类,你只能沉重地接受。灾难过去了,但并没有消失,在许多人的记忆中,他们还被笼罩在冰雪中。我觉得它也是我们记忆历史的一种方式。一般认为,凡五十年一遇的灾难就可称为世纪性灾难。从灾难降临时最初那种本能的抵御,到理性的抵御,是一个觉醒与嬗变的过程,也是一个事物发展变化的辩证过程。对社会的反思是必要的,它考验着同时也检验着政府的执政能力,公信力,社会能见度。但更重要的我想要特别强调的,是每一个公民的行动能力,尤其是那些早已安于坐而论道的知识分子的行动能力。如何恢复人在灾难抗争中的主体性地位,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公民,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逃避的现实责任,都必须去承担自己理应承担的角色。而也正是通过这样一场大雪灾,无数人重新找回了强烈的参与意识和行动能力,强化了对公共事物的关注程度和热情。包括我自己。

人和灾难的抗争,不是正义与邪恶的抗争,灾难不是邪恶,只是大自然的一种表达方式。在灾难的背景下,我们对自身的体认更加深刻,人作为生存个体的极其渺小是可想而知的。反过来,灾难的酷烈与尖锐,又更能凸现出生命的顽强与壮美。诚如有人说,一个国家的社会心态和民族性格决定于他们拥有怎样的共同记忆。以中国的民族性格比之大多数国家,上下几千年,在我们的记忆所能够追溯到的历次天灾中,中国人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悲悯、爱与受难和彼此的互相搭救之中,哪怕最普通的人,也能表现出神性的魅力,充满了内在的力量和精神血性。而在灾难中如何建立健全的人格与正义理性,我觉得,比浪漫主义的英雄故事更有价值。一场灾难让我们重新找回了感召力,也让我们更加懂得了为什么要捍卫生命与人的尊严,人类又平添了一分清醒,更接近了人生的真谛,甚至在这样的灾难中完成了自己。

我试图把文字从悬浮中有力地拉回叙事现场,拉近文字和它想要表达的对象的距离,或许唯有这样才可以文字还原鲜活的生命实体,体验直抵生活与生命真实的存在之境,回到属于报告文学的最逼真的,扎实的,耐心的,更能体现写作者个性的价值追求的文本和精神在场的叙事,将体验的深度延伸到神经,触及到内心最敏感的部位。诚然,体验本身就是一种审美感受,一切文学艺术作品都离不开体验,但我们在这个文学已经越来越缺乏体验尤其是当下报告文学写作普遍和我们的现实生活很隔的情境下,对体验更加突出的强调和更有力的重申,尤其是把体验作为写作的核心意图和激励写作者的叙事动力,无疑是极有意义和价值的。文学艺术的独特性,其实与外在的形式无关,它更多的由体验所决定。哪怕面对日常经验中的同一种事物,每个人的经验可能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体验肯定都是不一样的。文学艺术的重复,其实就是日常经验的重复。而体验,正是为了穿越日常生活经验的表象,深入到各种存在的缝隙之中。

在采访途中,一些对本书非常关注的朋友,如龚政文、梁瑞郴、王跃文、刘清华、龚湘海都陆续给我打电话,他们依然很担心我的态度,其实我早巳不再犹豫,有一种力量,有一种激情,在驱使我,让我情不自禁。我记下的这许多人和事,或许,很多事都是偶然的,而很多的偶然,都是必然的。一位睿智的中国老人曾说,天地间的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睛才看得见的(钱钟书语)。这里边大有深意。我无法写出一场灾难的全部历史。我只能捕捉一个瞬间、一些碎片、一些声音和表情……

在经历了一场暴风雪后,又经历了一场异常漫长的酷暑。

这部书的主体部分,我是在长沙郊外捞刀河湖南作家生活基地完成的。这里,在感谢省作协悉心周到的安排的同时,我还要特别感谢粟师傅。他早先是长沙的一家大厂的工人,下岗后被省作协聘在这里,也是这里唯一的工作人员,看房守院,烧水做饭。这·带也是今年冰雪的重灾区,说到那场大雪,老粟还吃惊地向我眨着他那满是皱纹的眼皮,依然感到不可思议,连续半个多月的停水,停电,从郊区到市内的交通完全瘫痪,他一个人和一条狗孤独地守着这被冰雪掩埋的院子,成为大雪的囚徒。又没有煤气,只能挖些老树蔸来烧火做饭,菜是早已没有了,眼看着储存的一点粮食也渐渐见底了,你真感到末日在一天天逼近。而这时,他母亲,妻子,还有从北方赶回家过年的儿子也困守在长沙城里,一家人只能隔着冰雪相望。这在他五十年的人生岁月中,还是第一次;这对于他年过古稀的老母亲,也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这也让我感觉到,关于冰雪的记忆无所不在,事实上他已经成了中国人的一种集体记忆。

灾难的意义是复杂的。一场大雪灾,对于人类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在关注灾难的同时,我还特别关注重建。重建,我觉得并非简单的灾后重建,只有从人类长远的命运去观照,追问与沉思,对灾难方才有更深刻的体验和认知。对灾难的预估与预防是必要的,但若失去了理性和科学的判断,它本身也会成为灾难_人造灾难,它可能虚掷宝贵的社会资源,并作出对社会力量的不必要动员。此外,必须特别强调的是,我们无疑还应该反思现实中国急遽变革中道德的艰难重建,这样的重建更应该包括人类精神的重建,现代性价值观念的确立,正义理性的确立。我一直在告诫自己,尽可能地冷静处理关于重大题材表达的焦虑。有时候,我真没有力量控制它。另外,说是全景式的报告文学,其实我根本没有能力叙述整个事件的真实全貌,我知道,这远非一场灾难的全部历史和生命的过程。但我会将某个局部事件中所包孕的一切,以真实还原的方式呈现出来,连同当时现场的那些氛围。有些叙述是不自觉的,只能靠着自己固有的本性去感受,我内心的东西时常会不由自主地跑出来,总是穿透我的手指,化作文字。

现在,我在南方开始变得萧索的深秋里打上最后一个句号。啊,终于,结束了,般若,涅槃。我歪在靠背椅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感到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是的,我以自己的文字,切实地履行了最初的诺言,那就是以自己的人格去坚守一个写作者必要的诚实。对于一场罕见的巨大的灾难,我们真的需要一种诚实的记录,一本诚实的书。我甚至希望,我写下的每一个汉字都能够成为灾难的铭文,甚至成为一部关于灾难的形象史。

这是我无可逃避的责任。

陈启文

2008年深秋,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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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南方冰雪报告
副书名
原作名
作者 陈启文
译者
编者
绘者
出版社 湖南文艺出版社
商品编码(ISBN) 9787540443030
开本 16开
页数 216
版次 1
装订 平装
字数 210
出版时间 2009-02-01
首版时间 2009-02-01
印刷时间 2009-02-01
正文语种
读者对象 青年(14-20岁),研究人员,普通成人
适用范围
发行范围 公开发行
发行模式 实体书
首发网站
连载网址
图书大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图书小类
重量 0.4
CIP核字
中图分类号 I25
丛书名
印张 14.5
印次 1
出版地 湖南
249
174
14
整理
媒质 图书
用纸 普通纸
是否注音
影印版本 原版
出版商国别 CN
是否套装 单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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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5/11 3:15: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