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姜贻斌继《左邻右舍》、《女人不回头》等小说之后的又一力作。本书收录了《目击者遭遇》、《绰号事件》、《肇事者》等十一篇中短篇小说佳作。这些作品把中国人的感觉、味道、活法都写出来了，从各方面揭示出了当代中国人的生存处境。

姜贻斌，著有长篇小说《左邻右舍》，小说集《窑祭》、《白雨》、《黑夜》、《女人不回头》、散文集《漏不掉的记忆》及《百家文库姜贻斌卷》等。本书是姜贻斌的又一力作。

其中《肇事者》这篇小说中案件的肇事者不是具有独立刑事责任主体的人，而是一条狗和一只骡子，作者用拟人手法将整个故事讲得生动有趣、惟妙惟肖。

目击者遭遇

朔风吹过的季节

飞翔的姿势

孤独的灯光

暗害

刀子·起子·钳子

绰号事件

肇事者

暗恋

瞌睡

槐树的秘密

在乡村与城市之间徘徊(后记)

我从来没有对同学们说起过我的两个弟弟，更没有说起他们为了我读书在默默无闻地出力。这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哪怕跟我玩得最好的同学，我也从来不提起。这也许是出于自尊心罢，也许是出于无可言说的自卑。所以，我很少与同学们去街上闲逛，我害怕突然碰到我那浑身邋遢不堪的二牛和三牛，我害怕同学们投来那异样的目光。

我不愿意让别人看不起我的弟弟们，他们是为了我才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捡破烂的，我不能忘记了他们。空闲时，我便趁着夜色，悄悄地去看他们。

他俩住在一栋高大的烂尾楼里，裸露的水泥梁和红砖像个剥光了衣服的男人，呈现在街道边上，黑洞洞的窗口像野兽的大嘴一般狰狞，与这个花花绿绿光怪陆离的城市太不和谐了。那里面还住了许多身份不明的人，没有床铺，甚至连席子也没有，铺的是脏兮兮的牛皮纸和硬纸壳。房间里乱七八糟的，臭气哄哄。墙角有砖头垒起的灶，以及烂锅子破碗，烟火把墙壁熏得漆黑。有人已经睡觉了，鼾声不绝于耳。房间里没有水，也没有电灯，热得像只火炉。一处两处幽幽的蜡烛，像鬼火在闪烁，显得更加阴森。有些人在打牌，吆喝喧天，吵闹无比。

我好不容易摸索着走到楼上，二牛在看人家打牌，三牛则乐此不疲地甩着那两粒小石头。

他俩见我来了，非常惊讶，说，哥哥，你怎么来了?

其他人看我一眼，冷嘲热讽地说，二牛三牛，你们还有一个很体面的哥哥啊。

我没有理睬他们，把二牛三牛叫到一边，拿出刚买来的两个苹果，二牛三牛拿起就吃。

我说，不洗洗?

他俩大大咧咧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这里也没有水。

我一听，心里很难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能力，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们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生活。当时我就有了一种预感，二牛三牛以后会学坏的，这里面什么样的人没有啊。

我临走时，叮嘱二牛和三牛，你们千万不要学着抽烟喝酒啊。我还有句话没说出来，你们千万不要吸毒呀。

二牛三牛说，哥哥，你放心读书好了，我们不会抽烟喝酒，爸爸为了我们，不是连烟酒都戒了么?放心吧哥哥，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我含着泪悄悄地离开了。

我从来不敢乱花一分钱，曾经有段时间，我的心思根本没放在书本上，而是绞尽脑汁，异想天开，想发明一种能够把钱分割开来的机器，也就是说，把一分钱能够分成两分钱，十块钱能够分成二十块钱，一百块钱能够分成两百块钱。我甚至后悔没去读机械制造专业。同学们上馆子，我不敢去，如果有人叫我，我便借口推脱。为了省钱，我一日三餐吃的是馒头和榨菜，我害怕同学们笑话，吃饭时我总是悄悄地躲到一边，不让别人看见。所以，我肚子里一点油水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头脑昏昏沉沉，整天也打不起精神。可是，我再怎么没有油水，也比我的两个弟弟好呀。

现在，我必须要说起一个人。

班上有个叫吴爱爱的女同学，家里很富裕，这从她的穿着上就可以看出来，她一天至少要换两身高级衣服，搞得像个女明星，走到哪里都让人眼睛刷地一亮，何况她长得那么漂亮。对于这个，我还是敢看她的，美嘛，欣赏欣赏无妨。她除了上课之外，嘴里一天到晚都嚼着东西，这就搞得我不敢看她了。一看到她嘴巴在不断快乐地动呀嚼的，我那不争气的口水就会情不自禁地流出来。

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像吴爱爱这样的人，不知怎么会把目光悄悄地关注到我身上。因为只有吴爱爱发现我总是吃馒头，有一次便问我，张大牛，你怎么老是吃馒头呀?我说我喜欢吃呀。她眼神便狐疑地看我，说，难道馒头这么好吃呀?然后，不声不响地塞给我一沓饭菜票就走了。顿时，我觉得她比历史上那位愚蠢的皇帝进步多了，那位皇帝对遍地的饥民百思不解，居然还愚蠢地说，那他们为什么不吃肉呀?不过，我把吴爱爱塞给我的那些饭菜票视为是我借她的，我不能够白白地要人家的钱，所以，我都一笔一笔地在本子上记下来。

自从吴爱爱和我说了话之后，我们的关系便变得特殊起来。你们千万不要误会，我说的不是那种恋爱关系，我们肯定不会有那种男女之事的，追求她的男同学简直比地上的蚂蚁还要多，像我这样连饭菜也不够吃的人，哪里还有那种奢望呢?我是说，我们处在一种比较理解的朋友关系上。

有一回，她顺手递给我一包开心果，说是正宗的美国货。我从来没有吃过开心果，以前甚至连听也没听说过，更不要说正宗的美国货了。我一粒也舍不得吃，把它藏在箱子里。我想，我要给两个弟弟尝尝。

过了三天，我带着这包没有开封的开心果来到弟弟们那里，悄悄地把他们叫出来，三兄弟便坐在大街上花圃的水泥围子上，开心地吃起来。我只尝了一粒，味道的确不错，又香又脆。那已是深秋了，天气凉爽起来，我隐约闻到了树叶开始腐败的气息。在街灯的照射下，我静静地看着弟弟们，他们更加消瘦了，二牛的个子比我矮不了多少，但他像长长瘦瘦的丝瓜，他的眼睛很亮，好像时时在盯着某个隐藏的猎物。三牛呢，长着个大脑壳，脖子却长得出奇，似乎一手就能够紧紧地掐住。但让我放心的是，他们还比较乐观。

P26-28

田于生活的经历，我一直在乡村与城市之间徘徊，像一个匆忙的旅行者，在这两个巨大的驿站落脚歇息，以及补充给养，然后再一次起程。故而，我听到了许多的故事，也认识了许多的人。

我不能说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他们，即便是几十年的朋友，也难说你就非常了解。一定要到某个极端的事件发生了，人的内心世界才有可能暴露无遗，才会让你大吃一惊。不然，那种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是很难在平和的生活中流露出来的。因此，他们那些独特的言行和充满魅力的细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仅仅如此还嫌不够。所以，我更多的是在想象中去丰富和琢磨他们，琢磨他们复杂的心理和行为上惊人的变化。在这些乡村人物和城市人物的身上，虽然所发生的故事各异，但是，他们大多都逃不过道德和法制的逼问和拷打。依我看来，许多小说都可以归于这个范畴，或者说涉及了这个方面。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在人类的日常生活中，它几乎无所不在，触及了我们的方方面面。在道德和法制之间的浪尖上徘徊，这也是人性的弱点所致。涉及这方面的小说，我想，除了故事的独特、情节的扣人心弦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对于人性深度的挖掘、语言上的新颖，以及探索小说的多种可能性，逐渐地消灭写法上的单一性。

但是，毋庸讳言，我们在这方面的创作还是存在着一些障碍的，这既有自己的原因，也有外部的原因。这就需要我们有艺术上的胆识和勇气。所以，我们还是期待着更大的突破，更期待着艺术上的创新。

姜贻斌在艺术上的智慧表现出了他对社会、人生的理解。他为栖身在黑暗中的生命而担忧，为此，他对那些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在生活中努力抗争的小人物投入了更多的关注，为他们哀叹，为他们悲悯。这也是他的小说常常让我们的心灵颤栗的原因。

——贺绍俊

姜贻斌属于那种把历史看得同现实一样重要的人。他的叙述具有揭秘的性质，具有令人难忘的叙事效果。对那些伤害性的记忆及难以释怀的痛苦体验，是姜贻斌感兴趣的主题。

——李建军

人最大的敌人就是人自己。姜贻斌的小说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我喜欢这种有现实感又有存在感的小说，它们真是把中国人的感觉、味道、活法都写出来了，从各方面揭示出了当代中国人的生存处境。

——谢何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