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仅仅知道阿加莎·克里斯蒂，那说明你只是侦破推理小说的初入门者，直到开始阅读约瑟芬·铁衣，你才有可能推开智力与人性的另一道门。

她生得比爱伦·坡晚，写得比阿力莎少，情节比丹·布朗简单，主人公又比福尔摩斯笨……但你就是不能不读她。

即使在知道杀人凶手是谁的情况下，你依然可以一口气将约瑟芬·铁衣读完，她用来推动阅读欲望的，不单是情节的张力，还有感同身受的人物命运。

剧院外排队买票的人拥挤不堪，一名男子突然被发现死在队伍中，背上插着一把闪亮的匕首。死者身份不明，而周围排队的人竟然都没有意识到他何时被害。苏格兰场的探长格兰特亲自出马，调查这起光天化日下的谋杀案，就在大功告成，凶犯即将入网之时，格兰特却发现案情另有蹊跷……

第一章 谋杀

第二章 格兰特巡官

第三章 丹尼·米勒

第四章 拉乌尔·莱加德

第五章 又是丹尼

第六章 黎凡特人

第七章 事情有进展

第八章 埃弗里特

第九章 格兰特得到意外的消息

第十章 冲向北部

第十一章 卡尔尼西

第十二章 抓获

第十三章 悠着点

第十四章 口供

第十五章 饰针

第十六章 戴蒙特小姐的协助

第十七章 答案

第十八章 结局

这是三月的一个傍晚，时间是六、七点之间，在整个伦敦，剧场正厅后座和顶层楼座的门闩通通给打开了。轰，嘭，哐啷。沉重的声音为夜间娱乐拉开了序幕。在希望之门前面有四条不急不慌耐心等待的队列，但是，即使是世界末日的号角吹响，也不会让这些陪伴泰斯庇斯、特耳西科瑞的疲惫之人振奋起来。当然，时常还看不见有人排队呢。在欧文剧院，五人零散地站在两级台阶上，热情地献出他们轻松得到的票，希腊剧不受欢迎；在布雷博克斯，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布雷博克斯睥睨四方，好像正厅后座不存在似的；在圆形剧场，正当是三星期芭蕾舞剧季节，有十个人等着买顶层楼座的票，正厅后座有一长队人候着买票；可是在沃芬顿，两列排队的人群显然是无止尽的向外延伸。不久，一个威风凛凛的官员来到买正厅后座票的队伍前，伸出胳膊一挥，像是要斩断希望，说：“这后面的都只剩站票了！”就这样，他只绷了绷三角肌就把绵羊与山羊分开，以不可一世的姿态退到剧院门前，躲回到玻璃门后面那温暖如春、遮风避雨的地方。然而，没有人离开长龙般的队伍。那些注定要站三个多小时的人们对他们的磨难无动于衷。他们笑闹着，喋喋说个不休，把已撕开银色包装纸的巧克力相互传递，以维持体力。只有站票了？在《你不知道吗？》的最后一星期演出中，谁不乐意站呢。这出戏几乎上演了两年，这是伦敦自己的音乐喜剧，现在是它的告别演出。正厅前排座位和楼厅包厢数星期前早已预订一空，许多愚蠢的排队生手涌到上闩的门前形成一大帮等待的人群，因为到票房行贿已吃不开。似乎在伦敦的每个人都想挤进沃芬顿剧院，再一次为这出戏捧场，来瞧瞧戈里·高兰有没有在他制造的那蠢话连篇的热闹场面里添加新的噱头——一位敢作敢为的经理把高兰从街上的流浪生活中解救出来，给了他机会，他也不失时机地抓住了这个机会；来再一次沐浴在蕾·马卡伯尔的魅力和绚烂之中吧，这颗彗星两年前横空出世，到如今已绽放出最炽热的光彩，让其他长盛不衰的知名明星变得暗淡无光。蕾的舞姿就似一片飘扬的落叶，她那疏离浅淡的笑靥连续六个月扼杀了牙膏广告掀起的时尚，被评论家称为“她难以名状的魅力”。她的崇拜者们对此不吝夸张之辞，当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仙子般的整体气质时，他们相互之间便胳膊乱抡、挤眉弄眼，以倾爱慕之情。现在，她要去美国了，就像所有的好事都通通去了美国一样。伦敦在拥有蕾·马卡伯尔两年后失去她，恐怕会变成一片难以想象的沙漠。就冲着能再见她一面，谁会不乐意练站桩呢？

从五点开始，毛毛细雨就淅淅沥沥地下着，时而一阵凛冽的轻风像一把长长的刷子，饱浸细小的水珠半戏谑地把队列从头至尾刷上一笔。没有人垂头丧气——甚至天气今晚也严肃不起来，它只是津津有味地在他们面前摆上适合于精神食粮的开胃酒。队伍的尽头在波动，老伦敦人在黑暗的街面上靠耍宝逗乐来赚取最大的利润。先是来了一批报童，小个子，一张张面无表情的小瘦脸，一双双机警的眼睛。他们仿若燎原之星火在队伍中忽明忽灭，然后消失隐没，留下一溜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和哗啦哗啦的翻报纸声。接着，来了一个身子比腿长的人，在潮湿的人行道上放下一块破破烂烂的长条地毯，把自己捆成粽子一般，那模样就像一只蜘蛛在没提防的情况下遭到袭击所采取的姿势。他那忧伤的蛙眼在蜿蜒蠕动的人群中逡巡，时不时地朝完全出人意料的地方瞟上一眼，幽微闪烁，以至于最无动于衷的看客也感到气馁不安。这之后，来的是一位用小提琴拉流行曲调的人，他拉得欢快无比，完全没注意他的E大调琴弦降了半音。这时候，一位唱感伤民谣的人和一个三人组缩小版交响乐队出现了，双方怒目相向地对峙一阵，那位独唱家根据现实占有、胜九败一的原则抢先开腔，如泣如诉地唱起了《因为你来到我身边》，然而，交响乐队的头儿不干了，他把吉他交给一名军官拿着，伸出胳膊肘，举起双手开始干扰那位男高音。男高音想越过对方的脑袋，无视对方的存在，无奈那位音乐家比他高半个头，似乎无处不在，怎么也躲不开。男高音又坚持唱了两句，民谣颤栗地退回到用本色嗓音发出的怨怼声。两分钟后，他一边威胁埋怨地嘀咕着，一边消失在黑巷中。而交响乐队则开始奏起最时兴的舞曲。这似乎比死灰复燃的感伤曲调更合现代人的口味，他们当即把那位不可抗力的受害者抛到脑后，及时随着活泼的节拍旋弄起脚趾头。挨着交响乐团后面的分别是一位耍魔术的，一位旅行传道者，还有一位用绳子把自己捆起来的人，此人给自己打上令人叹服的死结，又用令人叹服的方法把自己从结中解脱出来。

这些人依次表演完后一一离去，到别处去继续他们的演出，临行前，每人都沿排队的人群挨个儿走一遍，有气无力但不依不饶地把一只头盔塞进队伍的夹缝，说：“谢谢你！谢谢你！”作为对慷慨解囊的鼓励。一些卖果脯的、卖火柴的、卖玩具的，甚至卖明信片的小贩穿梭其间，算是给节目做一些点缀。人群兴致勃勃地花上一两个子儿，按需取乐。

这时，队伍出现一阵战栗——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只有一件事会发生。小凳子给挪开了，或收起来放进提袋里，吃食不见了，钱包出现了。门开了。饶有兴趣的赌博正式开场。当最精彩的那一刻到来时，他们会赢——也就是赢得座位，还是会输？在队伍的前部，队形没有像在空旷地方那样两个挨两个的整齐划一，开门造成的骚动让这些队伍前部的英格兰人战胜了习惯性的占位本能——我特意说英格兰人，因为苏格兰人没有这本能——队伍夹在售票窗口前毫不松动、气喘吁吁的人群里，在静止之前出现了一些轻微的推搡和调整，而售票窗口恰好就在正厅后座大门的里面。硬币落在黄铜上发出的丁当哗啦声宣布交易在持续快速地进行，意味着那些幸运儿拿到了去乐园的通行券。排在后面的听到这声音后，不自觉地没命往前挤，前面被挤得喘不过气来的人高声抗议起来，一名警察顺着队伍走过来劝诫：“好啦，好啦，往后站站，时间有的是。你靠挤是进不去的，有的是时间。”不时地，整个队伍摇摇晃晃地向前推进几英寸，那是因为买到票的人三三两两地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就似珠子从断开的珠串上滚落下来。一个胖女人在包里翻弄，想找出更多的钱，导致整个队伍的进程慢下来。这个傻瓜本可以事先把准确的数额准备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大家的后腿。她似乎察觉出别人的敌意，转向她身后的男人，生气地说：

“喂，别推了好不好，就不能在一位女士掏钱包时保持点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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