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左手”
2013年10月23日星期三晴
“被剁手10岁男孩安慰母亲:我还有左手。”今天的凤凰网首页,一条消息让人悲喜交集。
面对地震,62岁的王玉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家房子被震得东倒西歪,自己却束手无策。
和那个10龄童一样,王玉富的信心和希望从来不曾被灾难掳掠。地震当天,在解放军帮助下,王玉富用彩条布搭起帐篷。第二天,他把家中腊肉全部拿出来,让左邻右舍分而食之。第五天,他想尽千方百计,赶着自家一头近300斤重的肥猪“强制”犒劳患难与共的解放军将士。
如果不是别人提起,这些事情,王玉富都忘得差不多了。我是从《解放军报》一篇题为《王老汉杀猪记》的小特写里,触摸到过往之事的余温。
“只要命还在,一切都可以重来。”半年后的今天,与王玉富偶然相遇,他的一句话让我想起了“还有左手”的那个男孩。
王玉富家住龙门乡青龙场村付家营组。青龙场村农房重建在全县启动最迟,直到昨天,付家营组第一栋全新重建的农房才正式开工。
修的是木房,因为要拉排架,200多人前往帮忙。王玉富不服老,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建房现场忙前忙后。
付家营组五户人家齐齐定下修房的日子,主心骨是王玉富。“早建一天房少受一天冻,这是天灾,不能什么都等着政府,更不能吃饱了不知道放碗。”就是王玉富这句话,让几户本家亲戚下定决心动手建房。
安排工期时,王玉富却躲在后面。他说:“让王光辉先修,他家娃儿快出生了,不能让娘儿俩受冻。”
原来,大家修的都是木房,请的是同一拨木匠。
30岁不到的王光辉于是成了全组灾后重建第一人。
前辈的体贴让王光辉感动,而他受王玉富影响最深的,则是面对灾难时的乐观和坚忍。春节前搬进新家应该是没有悬念了,他眼下正盘算着去上里古镇考察学习房屋装修,为以后开农家乐打好基础。
“房子没了,龙门还在。龙门好山好水,我们还愁没好日子过吗?”这是王光辉的真心话。
大川河从付家营流过。河水一直静静流淌,河边的姜学友家,雄心勃勃的新家梦却一度被那场不堪回首的梦魇打断。
地震前,姜家正在修建新房。地震一来,姜学友没了辙也没了心思。
9月的一天,姜学友一家重新踏上了追梦之旅。“这次地震帮我增强了质量意识,我一定要把房子修得更牢靠。”姜学友告诉我,虽然修房子要花不少钱,但他不怕,“有手有脚有条命,天大的困难能战胜,说的就是这个理。”
姜家新房一楼现浇已经完成,再过几天,养护期一过,就可以进入二楼墙体施工程序。眼下本来可以消停一下,姜学友却没有闲着,他正在清理老屋的标砖。修新房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该省就得省。
正午的阳光下,标砖映红了姜学友的脸。
告别姜学友,眼前的画面无缝衔接地切换。
昨天这个时候,我与王敏再次见面,地点是他排队拉砖的砖厂。阳光很好,他的脸色也一样。
他拉到了砖,这比预期提前了两天。小伙子是个急性子,上砖本不是他的事,他却戴上手套,和工人们一起忙活。
我又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告诉我,这车砖原本是给张体平家拉的,因为排得久,石刀背沟另一户建房的人家已停工待料。所以,这车砖要给两户人分着用。
我去砖厂之前,在工作组办公室,几位领导正在研究落实标砖供应措施。该跑的地方都跑了,该打的电话都打了,该写的报告都写了。我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这种排队拉砖的局面很快就将得到缓解,我于是对王敏说,砖很快就不是问题了,到时你就可以有利润了,修房子的钱也就有得赚了。
对于这个见义忘利的小伙子,我已经说不清是喜欢还是敬佩。他什么时候能让自己车上的标砖属于自己,什么时候能赚够修房子的钱,竟然都成了我关心的问题。
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年轻就是本钱,只要舍得吃苦,修大房子是早晚的事。”
我心里一个激灵:这句话,与“还有左手”何其相似!
P74-76
芦山是一座山
一
在《幸福了吗?》一书结尾,白岩松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天清晨,沐浴后的释迦摩尼对着自己的石像鞠躬致敬。旁边的弟子看到这一幕,都感到诧异:“师傅,您的像,是弟子们敬拜用的,为何您亲自敬拜?”释迦摩尼轻轻一笑,答道:“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在曾经不幸的芦山,我幸运地看到,从释迦牟尼身旁流泻而至的光辉,烛照着这片来自远古的土地。
二
芦山是一座山,这无关地理,更无关地名。
芦山的隆起,起始于千屋万宇的倒下。
灾难连着灾难,废墟挨着废墟。与之对应,是死与生的隔绝,悲与欢的失衡,梦想与现实的分道扬镳,坍塌与坚挺的势不两立。
一场惊心动魄的造“山”运动,隆起一座高山,“当惊世界殊”。
三
芦山是一个代称。以孤绝的高峰,为连绵的群山集体命名。
芦山强烈地震波及四川雅安、成都、乐山、眉山、甘孜、凉山、德阳等市州的32个县(市、区),受灾人口约218.4万人。
在雅安,除地处南部的汉源、石棉二县为一般受灾外,雨城区、名山区、天全县、荥经县、宝兴县均为重灾区。
而雅安市芦山县,作为震中,是此次地震唯一的极重灾区。
因此,芦山之于这场地震,有如珠穆朗玛之于青藏高原。
四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真是这样吗?
对于芦山来讲,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容易。
“汶川”有路,但相去太远。与“5·12”后一呼百应的举国体制不同,芦山重建是“地方负责”的全新模式。趟出一条路来,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山高路远,何况虎踞龙盘,何况刚下战场又上火线。
芦山,好大一座山。
五
所幸,青衣江连着中南海。
踏着余震,总书记、总理出现在灾区群众面前。
回到北京,国家领导人的心仍然和灾区人民连在一起。
重建家园,国务院出台的《总规》,勾画出一幅恢宏画卷。
100多倍于芦山年度财政收入的重建投入,祖国母亲捂在伤口的大手,超乎寻常的温暖。
重建路上,每一个月,灾区群众都能看到省委书记、省长奔忙的身影。
因为芦山,常务副省长一周一赴雅安,省政府秘书长临危“空降”雅安。
还有更多以华夏子孙名义挽在一起的手臂,用浓情大爱,托举不屈的芦山。
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印证西方的那句格言: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有些人被咬得更狠,是因为上帝更为爱他一些。
六
没有比人更高的山——
3岁孩童背上了运砖的背篓;
七旬老妪担当起重建的主力;
16岁少年以“我是家里唯一男人”的铿锵,撑起一片塌陷的天空;
身患绝症的村支书以“一边抗癌,一边抗灾”的决绝,擎起一面不倒的旗帜……
这些故事都发生在芦山。
这些故事的主角,因此成岭成峰。
七
人们大多知道险象环生的茶马古道,知道茶马古道上负重前行的背夫,却未必知道背夫比古道还险比茶包还沉的生活。
对于“4·20”后的芦山以及芦山人面对的困境,不少人的识见,或许仍停留在应急救援的一开始和目力所及的最表面:倒下的房子不多,剩下的人家应该都能好好生活。
我承认,曾经,做出这样判断的人群里,我是其中一个。
请原谅我的直率——我的身边,不乏我这样的人。
直至走进芦山,走进芦山人的生活,我才开始走进真相。
我为曾经的武断,感到罪过。
八
好在有这样一个发现真相、弥补罪过的机会。
告诉世人一个真实的芦山,最初,我写这些日记,只是为了救赎自己。
至于我的档案学专业和新闻工作经历对这个决定的影响,倒在其次。 九
写下这些日记,不是我全部的工作,甚而至于,不在我的任务清单之上。
有时,在我按时走进位于芦山县政务中心324室的“市重建委驻芦山前线工作组办公室”之前,我已“亡羊补牢”,补上了头天日记的“欠账”。
有时,当我钻进冰冷的被窝,窗外已传来金鸡报晓的啼鸣。
如果要说是什么力量在驱动着我,只能说,是芦山人的坚强和彷徨,希望和忧伤。
但愿亲爱的读者,能读到我内心的真诚。
十
每一篇日记都最大限度地接近真相,这是我从下笔之时就有的目标。我不认为目标已经实现,却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在一堆红苹果和青苹果中,我原样捧出了那些散发着香味的红色果实。至于那些略显酸涩的青色果子,相信总有一个季节适合上市,总有一天能被人重新捡拾。
在整理稿件时,最大的遗憾是,那么多生在芦山的人,那么多身在芦山的人,带给我感伤与感佩,感动与感怀,我却无法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以至于初编文稿时,因为惭愧,因为纠结,从始至终,书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物,都被我用一个字母代替。
最后,我把字母改成了汉字。除却对事实的尊重之外,我想,就把这些名字当成长途客车经过的一个个站台好了,它所代表的只是一个地名,它所承载的只是一群上上下下的人。
很多时候,记起或者忘掉一个名字,并不一定代表喜欢或者厌恶这个名字。
十一
可以确定的是,宝兴,天全,还有同为重灾区的其他区县,都是我心中的天堂。
即使地震了,仍是如此,更是如此。
可是,因为工作关系,我离芦山很近,离“天堂”很远。重建中的宝兴故事、天全故事……可以想见,无数的感动与启示,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走近之时,就已被时间的尘埃掩埋。
不想自欺欺人地说,或许芦山故事是他们共同的故事;唯愿有更多的人,以更好的方式,讲述更多关于灾区已成过往或正在发生的故事。
倘能如我所愿,当浮一大白。
十二
我在芦山的工作已经结束,芦山重建的列车还在往前运行。
如果这是一列驶向春天的绿皮火车,这本拼拼凑凑的小书便是一张硬座车票,愿您随它踏上列车,在“咣当咣当”的鸣响里,回望身后,展望前方。
不管怎样,前方,总有我们期待的风景。
十三
在这本日记写作过程中,值得感激和铭记的有许许多多的人。
请允许我和他们一起,向地震出版社张平老师致以诚挚的谢意。
因为是他打开的这一扇门,让我们之前的努力没有前功尽弃。
如果若干年后,有人因为跨过这道门槛走进历史的现场而略感欣慰,我要说,请您感谢那个叫张平的人。
作者
2014年3月
任时光流走,把记忆留下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2013年4月20日发生在雅安芦山的7.0级强烈地震,一年后的今天,已经从新闻变成了旧闻,从全世界目光的中心,褪色成一片模糊的记忆。196人遇难,21人失踪,13464人受伤,数十万受灾群众痛失家园……当我们再次触碰这些冰凉的数字,一年前的痛彻心扉,兴许因为时间和空间的疏远,已让人有些漫不经心甚至麻木不仁: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呢。
时间就是如此残酷。它可以让历史变得模糊,让真相变得虚无,让现场变成想象,让英雄变成懦夫。
可是我要说,时间残酷,用眼用心,总还可以感知到它的余温。打开档案,翻阅史书,总还可以看到历史的一角,总还可以在漫漶的字迹里,隐约听到时间从耳畔滑过的声音。
真正残酷的,是鲜活生命的戛然而止,强健身躯的残缺不全,美丽家园的千疮百孔,回“家”之路的山高水远。
梦魇般的日子里,一柄从地底偷袭的尖刀再一次深深刺中芦山。相较于5年前,这一次,刀锋更为肃杀和凛冽。伤口上撒的已不仅是盐,那是落在刚刚长出的新肉上,一枚闪着红光的烙铁!
接下来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新闻媒体以难以计数的报道告诉了世界,也告诉了历史。在地震发生当天至之后的一个星期里,1700名中外记者坚守抗震救灾一线,用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新闻稿件和大大小小悲悲喜喜的救援故事,把全国几乎所有的新闻空间填满。
现在,再说一年前的事,除了揭开伤疤的残忍,似乎还难逃画蛇添足的嫌疑。
可是,如果不加以灌溉,历史的原野将青黄不接;如果不加以防备,真相的大堤将溃不成军;如果不加以保护,严整的现场将一片狼藉;如果不加以采录,英雄的形象将无所依存。
不容回避的事实是,芦山重建的战役还未完全铺开,书写史册的墨汁里,已很少闻到芦山的气息。
曾经,人们用最多的牵挂和关怀包裹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和这片土地上饱经苦难的人,也因此给了这片土地温暖的慰藉,给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站起的力量和前行的营养。对于这些无私的给予者,我们要永远铭记,并深深致敬。
其实,值得铭记并深深致敬的,还有曾经被爱紧紧包裹的这方土地这些人——但愿这本书能告诉你为什么,并让你按我所预想的那样去做。
而我在这里想说的仅是:任时光流走,把记忆留下,因为如此,我们会得到温暖和力量。
作为“5·12”汶川地震重灾区之一的雅安芦山,五年之后再遭重创,成为“4·20”强烈地震中唯一的极重灾区。大难再袭,芦山经历了怎样的阵痛和悲情?重建路上,灾区面临着怎样的困厄和艰辛?浴火重生,支撑奇迹的,是怎样—种风骨和精神?
《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作者陈果投身重建一线,活态记录了芦山重建的第一战役第—现场。《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以凝固历史为主旨,以住房重建为主线,以灾区群众为主角,以分享感动为主题,通过散文化的笔调和故事化的表达,重现了灾难的惨烈,讲述了重生的艰辛,分享了人性的温暖。每—个故事都是现场的耳闻目睹,每一篇日记都是情感的真实流露,因而具有不可多得的现场感和震撼力。
人们经常说,时间是最好的药,能够疗治一切伤痛。其实应该更确切地说,对于伤痛,时间能够做到的不是疗治,而是淡忘。外人当然能够轻易淡忘,但是当事人又怎么能轻易忘却?
在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中,芦山人民也饱受地震摧残,然而五年后,一柄从地底偷袭的尖刀再一次深深刺中芦山。只是这一次,刀锋更为肃杀和凛冽,造成196人遇难,21人失踪,13464人受伤,数十万受灾群众痛失家园!
在如此巨大的苦痛面前,芦山人民能够做什么?当然不是坐等时间流走,而是奋起重建!快一年了,现在这里的重建工作已经初具成效,而其中的艰辛一点一滴值得世人铭记!
现在,就让我们打开这本书——《从伤口长出翅膀(芦山地震灾区重建一线实录)》,和作者陈果一起,走进芦山,看一看那些饱经苦难的人们,如何在那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重新建设美好的家园!
或许,我们这样,也能够得到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