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群山没有一点阴影,太阳正热得凶。
“把三弦子抓在手里。”老瞎子喊,在山间震起回声。
“抓在手里呢。”小瞎子回答。
“操心身上的汗把三弦子弄湿了。弄湿了晚上弹你的肋条?” “抓在手里呢。” 老少二人都赤着上身,各自拎了一条木棍探路,缠在腰间的粗布小褂已经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蹬起来的黄土干得呛人。这正是说书的旺季。天长,村子里的人吃罢晚饭都不待在家里;有的人晚饭也不在家里吃,捧上碗到路边去,或者到场院里。老瞎子想赶着多说书,整个热季领着小瞎子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紧走,一晚上一晚上紧说。老瞎子一天比一天紧张、激动,心里算定:弹断一千根琴弦的子就在这个夏天了,说不定就在前面的野羊坳。 暴躁了一整天的太阳这会儿正平静下来,光线开始变得深沉。远远近近的蝉鸣也舒缓了许多。 “小子!你不能走快点吗?”老瞎子在前面喊,不回头也不放慢脚步。 小瞎子紧跑几步,吊在屁股上的一只大挎包叮啷哐啷地响,离老瞎子仍有几丈远。 “野鸽子都往窝里飞啦。” “什么?”小瞎子又紧走几步。 “我说野鸽子都回窝了,你还不快走!” “噢。” “你又鼓捣我那电匣子呢。” “噫——鬼动来。” “那耳机子快让你鼓捣坏了。” “鬼动来!” 老瞎子暗笑:你小子才活了几天?“蚂蚁打架我也听得着。”老瞎子说。 小瞎子不争辩了,悄悄把耳机子塞到挎包里去,跟在师父身后闷闷地走路。无尽无休的无聊的路。 走了一阵子,小瞎子听见有只獾在地里啃庄稼,就使劲学狗叫,那只獾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他觉得有点开心,轻声哼了几句小调儿,哥哥呀妹妹的。师父不让他养狗,怕受村子里的狗欺负,也怕欺负了别人家的狗,误了生意。又走了一会儿,小瞎子又听见不远处有条蛇在游动,弯腰摸了块石头砍过去,“哗啦啦”一阵高粱叶子响。老瞎子有点可怜他了,停下来等他。 “除了獾就是蛇。”小瞎子赶忙说,担心师父骂他。 “有了庄稼地了,不远了。”老瞎子把一个水壶递给徒弟。 “干咱们这营生的,一辈子就是走。”老瞎子又说,“累不?” 小瞎子不回答,知道师父最讨厌他说累。 “我师父才冤呢。就是你师爷,才冤呢,东奔西走一辈子,到了没弹够一千根琴弦。” 小瞎子听出师父这会儿心绪好,就问:“师父,什么是绿色的长乙(椅)?” “什么?噢,八成是一把椅子吧。” “曲折的油狼(游廊)呢?” “油狼?什么油狼?”
“曲折的油狼。”
“不知道。”
“匣子里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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