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瘸子,精于数学,酷爱希区柯克,曾是传奇教师,后来机缘巧合成为一个私家侦探。他有一个模样酷似高仓健的女助手,两人有着纠缠不清的情爱关系。受简女士之邀请,他来到北京郊外的一个生态庄园,为简女士写传记。但慢慢的,他发现庄园里隐藏着各种秘密。
他跟踪经常梦游的简女士和沉默寡言的马术教练来到一个隐蔽的场所,见到三位被简女士制作成活标本的男人,以及自己曾经爱恋的少女苏未未。于是,各种爱情与阴谋的戏码开始上演。
《环形山》(作者:宁肯)通过描绘奇异的社会景观,呈现出人们病态的心理和极端的行为,暗示了现代人在物质武装下的精神荒芜。
《环形山》由宁肯编著。
《环形山》讲述了:
我想到郊外找所房子,但最终还是选择在了城里的亮马河。这里商厦峰起,酒店林立,是顶极繁华的地段。夜晚,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亮马河上光怪陆离的建筑倒影安慰着所有不安的醉生梦死的灵魂。
我住在二十九层,长城、昆仑、燕莎已是低矮建筑,只有京城大厦还在视野中。我在这里一览这座城市全部的繁华、梦想、犯罪、纸醉金迷。
当我的夏利驶出高速公路,我看到大片的农田与旷野,突然发现它们并不是我要的。那种旷野的安静与远山的静卧让我想到了死。我这样的灵魂根本容不下山野风光,面对安静只会更加不安,会感到更沉重的丧失与无着。只有这二十九层的夜晚才能抚慰我,呼应我。我可以在顶层久久伫立,久久凝望这座城市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甚至整个夜晚。
一
再次来到简氏庄园,已是五年之后。我已经老了,头发花白,唇上也染上了霜。而我不过四十出头。这次是真的花白,不是五年前的假发,不用化装也没人能认出来我。叶子拥抱我,我们像父女一样。叶子给我买了黑礼服、礼帽、黑手杖,叶子希望我还是五年前的样子。
可我怎么可能回到五年前呢?五年前的叶子不过十七岁,还是个小姑娘,如今已是庄园主人;简女士已死去五年,我整整坐了五年牢,头发都花白了。我和简女士都属于过世之人,尽管我还活着,但我认为我和死去的简女士没什么区别。我不穿叶子买的黑礼服,不戴黑礼帽,只要了那条黑手杖。手杖对我是必须的,至少我不稳当的身体需要它。
一根黑手杖,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仍是狱中的衣服,这不是我应有的形象,也不是叶子记忆中的形象,但倒是我喜欢这个形象。我就该是这样子,以后恐怕就这样了。
我没穿黑衣服戴黑礼帽,叶子一点也没责怪我。我的白发随风轻轻扫着她的脸、她的头发。我们拥抱,恍如隔世。没有哭泣,只有无声。四十岁就风烛残年,在我们的国度并不新鲜。而我们之间也不是那种可以哭泣的关系。像五年前一样,叶子仍穿着背带工装,梳着两条短辫,不过一切都已经不同了。现在她是一个成熟的姑娘,这儿的主人。
我寻找着过去那个青青果实般的姑娘,那个被山风和日照布满稳定光感的姑娘,那个眼睛异常冷静的小姑娘。那时我第一次来庄园,苹果还没成熟,叶子站在树下迎接我们。我和罗一穿过交通混乱的城市,驱车差不多四个小时,黄昏时分才到达庄园。我向叶子抱歉,路上堵车,树下的叶子说到得不晚,甚至还要早一点儿。叶子说简女士还在午睡,还没起来。
还在睡觉?我难以置信,一时觉得时间有点混乱。
我习惯而敏捷地看了一下罗一腕上的表:没错,时间是对的,光线也没错。在一个陌生之地,某种时间的混乱完全可能,时间有时真的会被篡改。干我们这行人的头脑必须非常清醒,因为我们总是处于未知之境。
在等候简女士的时间里,我们参观了庄园。我几次向叶子提到简女士的起居,比如下午简女士的睡眠是否过长?叶子说不是这样,简女士并非睡觉,只是因为午后过强的阳光才把自己关起来。她是个失眠者。叶子说,简女士失眠有十二年了。叶子说得很确切,好像她是见证者似的。我知道失眠者的痛苦,因为我也曾长达七年失眠,失眠无药可治,除非出现奇迹。我是在辞去了数学教职又漫游了两年,偶然进入一家调查机构后,失眠才不治而愈的。
庄园朴素、干净,三面环山,一面平原,山上显然新植的侧柏并不比谷底的灌丛高,不过将来无疑会超过灌丛。有简易的建筑、小径、池塘、石板桥和一个小跑马场,一切都十分简单,像写生一样。池塘边两棵显然是百年遗存的大树,虽只两棵,却足以支撑起整个池塘的阴凉;秋千在树下,荡过去就是水面,只是看上去秋千似乎从没有人荡过。跑马场只有篮球场大小,照例有木栅,中间照例生着苜蓿。马房又高又尖,墙体有花色,很像一座教堂。我的助手罗一要看看马,叶子就带我们进了马房。在60度斜角的光线下,我们看到一匹罕见的好马,直到这时我们才理解了马房为何又高又陡,因为马太高了,几乎具有透视感。叶子说这是一匹英国退役赛马,是她和简女士在英国时买的,光这马的档案就有一本书厚。我对马完全不了解,但我相信叶子的话。
庄园有许多野生鸟类、名贵或不名贵的犬、鳄鱼、数不清的猫。猫是庄园里自由的动物,有时出现在房前屋后,有时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如同静物或一种灯饰。我曾试着去抚摸或抱它们,但往往才触到它们就逃之天天。它们是从城里收集来的弃猫,捉山上的老鼠,也光顾山里的养鸡场。后来我问简女士这么多猫把老鼠吃完了怎么办,还不光吃鸡?简女士说猫在食物链上不是鸡的天敌,它们只能吃一些雏鸡,基本是调皮的行为;它们主要还是防范老鼠。她的庄园已有了一些“生物圈”的意思。我不知道什么叫“生物圈”,听上去像动物园,但显然不同于动物园。
我们还参观了庄园的一些准科学组织,像洞穴探险协会、野人考察沙龙、攀岩俱乐部、动物保护组织。这些组织大体都与自然有关,门上都钉有铜牌,构成庄园的准学术气氛。P3-5
万事皆有因,从不写序的我,之所以序宁肯的《环形山》,最直接原因来自一次酒后。去年夏季的一个颁奖晚宴,获奖者宁肯很快就喝高了。他摇摆着失控的身体,热情地过来敬我酒。见势不妙我竟没有躲开。结果不幸被宁肯近距离喷中,数点饱含酒气的油花,污了我一件上好衣裳。就这一刹那,我窥见了宁肯和我同样的一种隐秘心理:不愿意得罪人!理性上我们清楚地知道利弊,这类热闹场合也不是过于逼人,人完全可以不必勉强自己。但有时候,道理没有面子大,偏就是要硬着头皮,怎么都不愿意得罪人——人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
人都是矛盾体,却人人并不都会因为内心充满矛盾而成为作家。只有天生的作家,他的内心敏感和矛盾与生俱来,纠结缠绵至灵魂深处,不安和战栗到你必定经由文学书写之途,方得解脱。这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疾病。直至今春阅读了宁肯的《环形山》,蓦然回首去年夏季的酒宴,一种感觉就出来了:宁肯是一个天生的作家。一个文学书写疾病患者。天生的作家比之后天的作家,我认为他们具有完全不同的质地。后天的作家为社会所生,天生的作家为文字而生。就文学品质来说,天生的作家具有更高的期待值。《环形山》正是如此。《环形山》很固执也很漂亮地书写着矛盾:脑袋与身体的矛盾;脑袋与身体的南辕北辙;既要脑袋清醒又要保住脑袋;脑袋一主宰,就发现了不可救药的身体;身体一主宰,就发现啥事都已经做出来了。就这样,宁肯用《环形山》进行了一次自残性探讨。以至于嬉笑怒骂与调侃都难解恨,自嘲至地痞流氓腔调也空结愁。好看之处,就在这里。
好看之处,还有宁肯写粗鄙。之所以要重点说说粗鄙,是因为好像粗鄙这个东西,由于对年轻读者极有感召力,更加上写起来又比较爽,不少作家,尤其是年轻作家或者作家年轻的时候,都乐于写粗鄙。遗憾的是,绝大多数都写得比较难看,显脏,恶心人。把粗鄙写得好看是有相当难度的。粗鄙本身的低文化属性,决定了它生命纹理的简陋和粗暴。想要拥有文学魅力,仅有原始粗鄙是不够的。宁肯显然有自己独具的匠心,他决意要写粗鄙的时候,就已经充分注意了人物形体与态度的设置和站位,于是粗鄙立刻就获得了一种整体协谐感。在矛盾漩涡中粗鄙,在思考激流中粗鄙,聪明机灵的粗鄙,不甘粗鄙的粗鄙,随着小说的推进,人物生命源源不断注入文化能量,粗鄙也就变得合乎情理,意味深长起来。应该说这是一种蒙艺术之神青睐才有的文学直觉和悟性,其含有技巧更超越技巧。
此番《环形山》是再版,首版除了获得许多文学评论家的溢美之外,也获得媒体的贴标:“嫖客与爱情”的故事,或者“谋杀与侦破”的故事。据说宁肯是为了“可读性”设置某这某那故事的。可是我觉得,2006 年那时候的宁肯比现在更要稚嫩,当时一准被媒体绕进去了。《环形山》分明是一部布满精神创伤与心理矛盾的苦涩自语。其所具有的文学感染力,完全可以抵达更加广阔深远的时空,根本无须靠嫖客与谋杀增加所谓“可读性”。可读不可读,其实作家本人永远无法知晓,因为那是上帝的事,乃命中注定。
我则会说:这是一部关于爱的小说。关于无视爱,践踏爱,侮辱爱,直到蹒跚学步跌跌撞撞试图走向那个叫做人类之爱的东西。尽管路途遥远,人们已经启程。正如宁肯借苏瘸子以嫖客的口吻作了一个很真诚的表白:“无论我曾有过多少某一类女人,就爱情而言,我仍然是一个处子。”正是,在当今中国,爱是最稀缺资源。我们任何时候开始懂并开始爱,都为时不晚。
执着于创伤记忆与西藏情结,对峙于历史与现实,始终保持着前驱的姿态,使宁肯成为一个中国最独有的小说家。他的独特性他人都无法取代,所创造的文学世界充满思考和令人不安的惊叹。他是中国最有个性和十分罕见的作家之一,就是放在世界文学的舞台上,也有自己独有的舞姿和歌声。
——阎连科
这是一部关于爱的小说。关于无视爱,践踏爱,侮辱爱,直到蹒跚学步跌跌撞撞试图走向那个叫做人类之爱的东西。
——池莉
这是一本绝望之书,某种彻骨的绝望情绪至今挥之不去,而且事实上越来越密不透风。
——宁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