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彩霞编著的《莫言的小说世界》全面研究了莫言小说写作的不同侧面，对于颇受争议的问题，比如身体性叙事、审丑节制、钊作理念、叙事技末等都结合具体的丈本进行了详居的阐述。探讨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文学发展的变迁。读者可以从中了解莫言小说特色全貌，体会他之所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真正理由。

当代文坛上的莫言，在历史叙事、先锋叙事、乡村叙事三个领域都有不俗的表现，这三种叙事在不同的时段呈现了不同的面貌，共同构成了莫言“个体化宏大叙事”的组成部分。莫言用写作见证了1985年以来文学的发展，同时也勾连着文学书写与大众传媒的关系。他身上所具有的文学之内的丰富性和文本之外的复杂性值得关注和探讨，而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也必定能够以历史、先锋、乡村这三个方面叙事的偏重以及由此所形成的独特的文体特征而占据一个不可忽略的位置。

付彩霞编著的《莫言的小说世界》从文体学的角度对莫言的小说进行研究，采取细部文本分析与综合文体特征考察相结合的方法。主要分四个步骤进行。

首先是语言，探讨其语言的“拟演讲”式特征，从独白性和对话性两个方面分析语言的渲情效应和造像效应，并勾勒其整体语言形象：用广场化的语言表达个体化的判断，用乐观主义的喧哗疗救(安抚、回避)内心的痛苦。这种语言形象在背离语言修辞传统的同时却成为文体含蕴的主要来源。

其次，从叙事角度、叙事结构和时空意识三个角度探讨莫言的叙事个性。第一人称叙事和转述人的设置使得莫言小说的叙述呈现了双重叙事和视角套视角的特征，并由此形成了框架式的叙述结构和叙述分层，同时在多层文本空间中拓展了小说的时空界限。不仅如此，莫言对于“高密东北乡”这个文学空间的有意识建构又包含了他“以小说代史”的叙述意图。

第三是莫言小说的整体文体形态。无论是趣味与意义纠结的故事形态还是丑行与浪漫结合的人物性格，都构成了莫言小说文体的传奇风度和戏剧性特征，形成了以“史据框架下的传奇故事”为主的“杂体小说”。而对于史据和传奇的不同倚重所产生的批判锋芒又使得小说遭遇了不同的命运，比如《丰乳肥臀》和《檀香刑》。

最后，考察文体的文化语境。其一是“双重他者”的身份意识和“作为老百姓写作”的创作立场，以及魔幻化原始思维这些内语境，其二是历时性乡土文学传统和共时性寻根文学以及先锋文学对比的外语境，其三是感观体验时代的小说与影视改编相互借重的文化语境。

在上述探讨中，《莫言的小说世界》注重在不同的章节突出莫言小说文体的不同侧面，对于颇受争议的问题，比如身体性叙事、审丑节制、创作理念与文本呈现之间的辩证关系，个体经验更新与叙事技术升级之间的矛盾统一等，都结合具体的文本进行了详尽的阐述。同时，注意莫言小说文体特征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与作家现实经历的参照，和对于文本效果所产生的影响等，形成了从文本到文体，再从文体到文本；从作家到文体，再从文体到作家的闭合式论证系统，同时也形成了从文体到文化，再从文化到文体的开放式参照系统，从莫言小说文体的个案投射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文学的发展和变迁。

导论

第一章 “拟演讲”式语言及“乐观主义”的语言形象

 第一节 渲情性独白语言

 第二节 造像性对话语言

 第三节 “乐观主义”的语言彤象

 本章小结

第二章 “准复述”式叙事十性及“史据枢架下的传奇丈本”的文本特征

 第一节 “双重性”叙事角度

 第二节 “分层式”叙事结构

 第三节 “寓言性”时空意韶

 本章小结

第三章 “杀糅”式文体及“十体性宏大叙事”的综合彤态

 第一节 趣味与意义：故事形态

 第二节 丑行与浪漫：人物彤态

 第三节 个案分析之一：《丰乳肥臀》

 第四节 个案分析之二：《檀香刑》

 本章小结

第四章 莫言小说丈体构成的现实机制

 第一节 “双重他者”的身份意识与“作为老百姓的写作”的创作立场

 第二节 原始思维与逻辑思维的整合

 本章小结

第五章 莫言小说文体构成的文化话境

 第一节 与赵村理文体：中国乡土文学的现代性问题

 第二节 与寻根文学、先锋文学：外来影响与本土实践

 第三节 与影视改编：感观体验时代的小说写作

 本章小结

结语 对进行时莫言小说的一点思考

参考丈献

附录 《生死疲劳》和《蛙》：莫言小说的现实与未来

第一章 “拟演讲”式语言及“乐观主义”的话言形象

莫言曾经这样描述自己的写作状态：“某种语言在脑子里盘旋久了，就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一旦写起来就会有一种冲击力，我是说写作时，常常感到自己都控制不住，不是我刻意要寻找某种语言，而是某种叙述腔调一经确定并有东西要讲时，小说的语言就会自己蹦跳出来，自言自语，自我狂欢，根本用不着多思考该怎么说，怎么写。”这种语言的自动性曾让莫言感叹：“我成了小说的奴隶”。尽管如此，莫言并没有完全任由语言的驱驰，他掌控语言的意识是非常强烈的。或者说，这种语言的自动性恰恰来自于莫言对语言的自觉追求。莫言是中国当代作家中最具有语言革新意识、最擅长语言实验的代表人物之一。

在莫言小说创作初成规模的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有的论者曾从打破语言惯性的角度，肯定莫言用直觉思维的方式解放了语言，用丰沛的想象力编织了精彩斑斓的语言世界，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感知特色。③同时，也有意见认为这种良莠不分的语言选择是一种描写的无节制，犯了小说创作的大忌：这种语言最初出现是作家鲜明风格的表现，具有打破语言惯性的“陌生化”审美效果，但是随着作家对这种语言的钟情又形成了新的语言惯性，这种惯性面临着需要被再次“陌生化”的难度：“当莫言注意了自己与别人之间的陌生化效果而忽略了自己创作中一般与个别的区别，从而沉醉于自己的语言风格、将曾经显得陌生化的语言作为其作品的基本语言模式大量使用时，陌生化即告结束。”而且过于追求通过语言形式达到某种艺术效果的企图，也会淹没生活本身的逻辑而“使这样的语言在丧失生命力的同时也失去了美感”，形成了语言运用的单调，这种单调从某种程度上会损害某些作品的审美价值和社会批判意义，比如《红蝗》、《欢乐》等小说。此后，莫言逐步剔除了毫无尺度的宣泄和心血来潮式的语言撒欢，增加了艺术筛选的节制。尤其是在《丰乳肥臀》之后，莫言的语言意识更加自觉。而到了《檀香刑》，莫言更是达到了语言和情节、人物的圆融结合。

如今，带有“莫言腔”的语言已经成了莫言小说一个鲜明的标记，也成了莫言小说的标志性特征：他总是用情绪主导语言，用意识驾驭语言，当情感激流涌来的时候他无法抵抗，他的语言也总是在情绪燃烧的烈焰中喷涌而出。随着这种语言风格在莫言小说中的不断延续，评论界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于是许多挑剔性和预警性的批评消失了，更多评论开始在默认莫言特有的修辞风格的基础上阐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②这种评价立场的逐步改变一方面是因为莫言创作的发展超出了评论界对其走向的最初预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语言学研究的不断进展。

目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莫言小说的语言特性在于其杂语性和狂欢特征。但从成就一种特殊文体的角度而言，这种语言特征还远远不足以使一个作家达到真正的个性化。早在1907年，就有人这样概括小说的杂语现象：“小说中非但不拒时文，即一切谣俗之猥琐，闺房之诟谇，樵夫牧竖之歌谣，亦与四部三藏鸿文秘典，同收笔端，以供馔箸之资料。”莫言将韵文歌谣、方言俚语、政治术语、都市流行语等各种语言材料吸收入文并不是他的独创，很多当代小说家比如王蒙、贾平凹等的创作都是杂语性的。而“狂欢”这个词来源于巴赫金的叙事学理论，它以西方的狂欢节为社会语境，指涉一种短暂的泯灭阶级和等级差异的状态。用“狂欢”来形容莫言的语言，除了纯粹概念的借用，以及方法论上的用创作支持理论，用理论套住创作之外，缺乏必要的社会文化背景支撑，其可论证性是相当欠缺的。那么莫言小说的语言特征到底是什么呢？

实际上，在莫言小说杂语喧哗的背后，真正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语言腔调和语言浓度。而最直接表现就是语言的抒情性特征的空前强化，最典型的句式是排比句式。这种句式从表达效果上而言能够增加语言的气势，营造一种演说式的氛围，从语言本体的意义上而言则都是“能指”的狂欢，辞藻华丽而“所指”空洞或者说“能指”繁复而“所指”单一，总体上是在达成叙事效果的同时很大程度上发挥了“渲情效应”。

打开莫言的每一篇小说，几乎都能感受到这种语言气势对人的冲击力。如果说《透明的红萝卜》还在直觉化的语言中穿插了一个线索明晰的传统故事、镶嵌了一个可供感知、可供阐释的朦胧意象的话，从《红高梁》以后，莫言渐次将自己的直觉充分张扬，到了《红蝗》、《欢乐》的阶段，莫言的语言甚至成了意识直觉的直接记录和诡异感觉的直接变形。此后这一特征尽管在不同阶段的不同小说中体现方式和程度略有不同，但排比句式的大量使用、情绪心理的即兴抒发、直觉感觉的肆意挥洒以及杂语俚语的插入等语言特色始终是莫言小说的一个标牌。实际上，莫言本人一直向往的、一种信口开河的语言状态始终主导着他的写作。本书将这种标牌概括为“拟演讲”式语言。P18-21

得知付艳霞的博士论著《莫言的小说世界》即将付梓出版，我感到欣慰。她嘱我为之写一序言。作为指导教师及其论著写作、答辩全过程的见证人，我恐怕只能是“责无旁贷”了。

付艳霞是我教学生涯中的最后一位研究生，也是我所指导的唯一一位硕士、博士接续而读的研究生。我曾戏称之为“关门弟子”。她1999年从河北师范大学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在校六年光景，她学习刻苦，勤于思考，不断给自己确立新的奋斗目标，在专业水准和科研能力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在北师大的求学历程中，她于朴质中显灵秀，于柔沉中露刚毅，许多方面都彰显出一股“不服输”的可贵精神。

2005年5月，她顺利地通过了博士论著的答辩。(当时论著的题目是《莫言小说文体论))，而今附加上近年莫言新作的评论，更名为《莫言的小说世界)))论文被一致认定为“优秀论文”。参与答辩的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给予了充分的关爱和鼓励：“闪现创造思维与发现精神”；“高度的敏感、可贵的胆识和出色的感悟能力”；“对于研究对象烂熟于心，开合自如，条分缕析，颇见功力”……答辩委员会的一位资深教授更是对她的论文作出这样的评价：“尽管当下对莫言研究已有相当丰富的成果，但是我还是要说，这是迄今为止对莫言研究最有分量的论著。”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些“提携后辈”的肯定，无疑凝结着付艳霞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和心血。

这样的一部博士论著，我自然是希冀能进一步修订完善，与读者早日见面的。任何科研成果只有在走向社会、走向群众、走向实践以后，方才算是真正有生命力的。付艳霞走上工作岗位以后，我曾在几次匆匆的晤面时问及论著的“出路”，她都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对此，我是有些困惑的。博士学位培养的是国家各方面的高级研究人才。其在读的几年时间，几乎是全部用于毕业论著的写作。它们无疑是学生研究能力和学术水平的核心标志。一般来说，从确定选题，搜集资料，广泛调研到反复思考，解析疑难，伏案笔耕，都是下了很大的工夫的，也是达到了一定的高水准的。理工科的博士论著情态，我孤陋寡闻，不敢妄加推断，而就文科来说，达到发表水平的优秀之作十有三四。它们是花费了纳税人的钱创造出来的全社会的学术成果和智力财富。

然而，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的博士论著一俟答辩结束，即被束之高阁，置于箱底，“难见天日”……论著出版可能比写作还要难上十倍、百倍。最后很多论文只能在图书馆、资料室的《博士论文目录摘要》中“寄人篱下”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惊人的浪费。

呜呼，我真想大声疾呼：重视资源，珍惜资源！我想，如果教育机构和出版单位，能够加大扶持力度，逐步形成一套持续地对博士论著的赞助、推荐、评选、奖励的体制，那将是功德无量的战略举措。

从这一点来说，虽然延迟了五年多，付艳霞还是幸运的。但愿这样的幸运者多一些、更多一些……

当年，付艳霞择定“莫言的小说文体”作为博士论文选题，我是为之“小”捏一把汗的。原因是明摆着的：

其一，莫言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崛起的重要作家。他一露头，就给当代文坛带来一股不大不小却十分引人注目的“旋风”。在国内外迅速得到了相当高的知名度。他那鲜明强烈的个人意识、独异奇特的感觉体验、变幻不定的文体追求、天马行空的叙述空间，不断地给读者带来阅读的冲击和审美的震撼，给评论界带来争议不休的话题和褒贬对立的评定。对这样一个正处于进行时的、复杂的存在作出专著规模的总括研究，无疑是有难度的。

其二，据付艳霞当初统计，研究莫言的文章已达240篇左右，有相当水准的研究专著也已有两部，这意味着莫言研究已经被定位在一个高起点上。作为博士毕业专著仅做到综述性的提高和个别闪光点的升华是绝对不够的，它需要有一个新的思路和质的提升。这无疑也是有巨大风险的。

直到我浏览完付艳霞的论文初稿，这颗“稍”悬的心才算落定下来。为什么呢？还是请读者到论文中去寻找答案，去作出自己的判断。

在此以后，莫言的创作仍在继续着。付艳霞对他的关注也在继续。有一点值得特别提出的，那就是她在工作和家务均十分繁忙的情态下，仍不忘追踪莫言的创作足迹，也继续进行着阅读与评论。尤其是她在文学出版行业工作了几年之后，对作家作品的评价，对文学的看法都有了更为切近实际、更为贴近现实的认知。这些年也从未间断对当代文学研究的钟情，在当代文学的批评研究领域也已小有名气。

一个作家在自己的创作历程中，格外需要熟悉自己演进轨迹的人在第一时间阅读、作出第一手的判断，并在适当的时候，能解析变化、判别优劣、提出希望。作家特别需要这样的挚友、诤友。近年来许多研究生论文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也正是在这方面充分体现。我想，这样的追踪值得继续做下去，对当代文学的发展和自己能力的提高都是大有裨益的。

在指导付艳霞论文的经历中，我体悟到这样几点“欲”吐为快的想法：

一是正确把握“创新”。从为国家培养“创造型人才”的战略大局出发，将“创新”作为研究生论文的基本的、重要的要求，无疑是必要的。然而，应该看到，在学术研究领域中，那种“空谷足音”、“全新思维”、“石破天惊”的成果是不多见的。创新来自实践，来自缜密调查思考基础上的新发现、新思路、新判断。能够在前人研究的总汇上再迈出一小步，再提升一小点就是难能可贵的。务必明白：创新来自一个研究生的综合能力，而不是仅凭一股胆量、一种热情、一个愿望。

二是勇于作出“判断”。近年读到不少研究生的论文，只重描述，回避判断。什么“创作道路的阶段划分”，什么“思潮特点的ABCD”等描述得清晰到位；而对于自己研究课题中涉及指出良莠、分出高下，作出判断的关键处，却有些～陡场”。须知，实事求是的、洞幽察微的、高屋建瓴的判断，才是论文的灵魂。不管评议的对象是多么著名的大家，既然是学术研究，就不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三是求得名副其实的“答辩”。审读论文的专家学者那手头的“一票”，往往掌控着学生能否毕业的“生杀大权”。研究生们对此总会有种担忧和顾虑。对导师们提出的问题和疑义，大多数只做“谦虚”的回答或解释，很少有理直气壮的辩解与反驳的。这种情态对探讨学术的真理是不利的。答辩者，应该有答有辩，应该鼓励学生只要认为是必要的，不妨坚持己见、辩解反驳，就是大家弄个“面红耳赤”也是正常的，允许的。

四是要让同行能够“读懂”。博士论文自然会有相当的学术深度。而这种深度决不要靠艰涩的语言、生僻的术语、奇特的概念来支撑，不要用朦胧曲拗的叙述方式和似是而非的语句表达来掩饰自己也说不明白的东西。“深入浅出”永远是任何论文显示的最高境界。可以说，付艳霞的论著在这些方面是做得到位的。

一个博士生在走上工作岗位以后，如果是在同一专业领域内驰骋的话，那么，当年的毕业论著只能是毕生学术攻坚的风向标，不能是制高点。

仅以此言赠给付艳霞，算是一点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