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一根树枝咔的一声折断了,在参孙听来,就好像是一声枪响。他一下子定在了原地,一方面是担心身体的移动可能会让另一根正在腐烂的树枝断掉,另一方面是不想惊扰到他的猎物。
参孙屏住了呼吸。他的周围是闷湿的热带雨林,汗珠顺着他黢黑的前额流了下来,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抬起手,用手腕上缠着的脏兮兮的吸汗巾擦去了汗水,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把锋利的大弯刀。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声音:非洲灰鹦鹉呱呱的叫声,黄腹紫椋鸟唧唧的呜叫,还有自己耳朵里的血液流动声,这些声音一时充盈了参孙的全部感官。在他的身后,两个同伴也定在了原地。他们紧张地盯着参孙,表情中尽是不满,显然他们不满意参孙脚下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两个人,其中一个叫保罗,脸上长满了痘疮,背上背着一个沉重的粗麻大网。另外一个叫尼古拉斯,手里紧握着一把猎枪。他的衣服,和其他人的衣服一样,脏兮兮的,沾满了汗渍和血渍,但他手里的武器却被擦得一尘不染。这几个人的头上都蒙着大大的花布头巾,头巾下露出了乱七八糟的头发。他们的牙齿参差不齐,脸上见不到一丝笑容。他们是一群黑暗、堕落的无耻人类,在这里——这片尚未开发的绿色丛林里,他们是一群不受欢迎的入侵者。
对他们来说,这片热带雨林并不是仙境:山边不散的淡淡雾气是刺激性的有害气体;那些多刺的植物和“恶魔般”的毒虫,他们更希望能一把火全都烧掉。但是,他们寻找的猎物就住在这里。
一声清脆的喀嚓声让参孙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身边有几缕透过茂密树丛照射下来的阳光,他试图在这微弱的光线中看清四周。又是一声折断声——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还是一个大家伙。参孙从茂密的枝叶中向外看,目光锁定了那个移动的物体。从树枝的缝隙中,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正在慢慢地走近。
参孙低下身子,暗暗庆幸自己这一行人是从下风口的方向过来的,行踪还没有被发现。就在他低下身子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跟丢了那头野兽的踪迹。随后,一只巨大的黑手,一只比人手要大两倍、但同样灵活的黑手,不知从什么地方伸了出来,毫不费力地折断了一根竹子。竹子枝叶散开的瞬间,参孙清楚地看到了一头庞大的山地大猩猩。
这头大猩猩浑身长满黑色的蓬松毛发,但手上一点儿毛也没有,它正非常仔细地挑选着竹子。大猩猩的手和人类的手,除了大小不同以外,其他方面都惊人的相似,不过参孙对此毫无兴趣。一双大猩猩的手,在黑市上的售价是二百美元,那些迷信的买家们认为大猩猩的双手可以带来好运和财富。大猩猩的肉可以卖给当地城镇,赚上一大笔钱。如果能活抓一只猩猩幼崽的话,甚至可以得到超过五千美元的报酬。偷猎走私濒危动物,对参孙来说是一件获利颇丰的副业,他的主业则是参与臭名昭著的非洲反政府武装的叛乱活动。
大猩猩用大牙剥着竹子,它的牙齿洁白整齐,比参孙的牙还好。一双聪慧的棕色大眼睛,正从低低的眉头下机警地观察着四周。
参孙只把这些动物看作谋利的工具,对它们没有一丝的爱怜。这种山地大猩猩,整个地球上加起来也只剩不到一千只了。而今天,他的所作所为将会让它们的数量又减少一些。
这是一头雌性大猩猩,它根本没有留意到参孙的存在,它很可能从来都没有见过人类。这一群大猩猩们生活在这座无名高山山顶上的森林里,在野生动物保护员们的巡视范围之外。这里,是非洲刚果的最深处,整个地区还尚未被世人所知。
母猩猩伸手折下了另一根竹子,它的其他伙伴们分开矮树丛,也渐渐出现在参孙他们的视野里。参孙可以分辨出:一共有两只母猩猩,还有三只像两岁婴儿般大小的猩猩幼崽。小猩猩们爬到树上,互相追逐着,然后晃晃悠悠地吊在树枝上,最后再一屁股掉进下面的草丛里。
参孙用一只手示意同伙们都蹲下,他轻轻地把手上的大弯刀放在松软的地面上,刀柄冲着自己,这样确保他可以瞬间把刀再抓起来。然后,他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左轮手枪。他知道,要杀死这只母猩猩,只需要瞄准她的头部,打上一枪就可以了,但这是迫不得已的做法一一颗完整无缺的大猩猩头颅可值不少钱呢。他计划对着大猩猩的心脏打上两枪,这样应该足够解决问题,不过万一射偏了,那它肯定会反击,那时候就只能冲脑袋开枪了。
参孙感到一阵悸动,这是他在狩猎时经常出现的一种感觉,他知道这是因为紧张导致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即使面对的是轻易得手的猎物。不过,参孙总是在危险最小的时候出击,他迅速扭头看了一下同伴们是否跟了上来。
保罗不见了。
在过去两天的跋涉中,保罗一直都在不停地抱怨背后那张大网的重量,所以,在这个刚刚发现猎物的时刻,他是绝不可能掉头跑开的。
尼古拉斯看起来对保罗的失踪也非常不解,他无声地做了一连串的皱眉和耸肩的动作。
这时,一声咆哮在丛林中回响起来。参孙很肯定他们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但那群大猩猩已经发现了他们,四处散开躲了起来。母猩猩瞪着参孙,露出门牙吼出了一声警告。参孙对在那身皮毛之下蕴含的力量早有所知,他听说过很多偷猎者们惨死的故事——他们的躯体都被撕得四分五裂。
参孙开了一枪,他的手不听使唤地颤抖,枪口一歪,射中了三米外的一根树干。母猩猩听到这一声巨响,赶紧扑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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