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友情与一个家族的故事,跌宕大时代中的惜别惜聚!
文化沙龙主人宋淇的传奇一生,私家档案首次完整呈现!
《宋家客厅:从钱锺书到张爱玲》是宋以朗围绕其父宋淇的一部口述史。宋淇(1919~1996),笔名林以亮,文化世家出身,是戏剧家宋春舫之子,毕业于燕京大学,曾任香港中文大学校长助理,在文学批评、红学研究、翻译、电影等诸多领域均有心得,宋淇一生在多种文化领域从事工作,并与多位文化名人有诸多交集,所以宋家保存了大量书信、照片等相关资料,作者在丰富的第一手资料基础上完成了这本书的叙述。还原、构建了一部“细节文化史”,使读者可以看到20世纪华语戏剧、文学、翻译、电影的侧影,也为解读张爱玲及她晚年的生活和写作情况提供了独特视角。
《宋家客厅:从钱锺书到张爱玲》是宋以朗围绕其父宋淇的一部传记。
宋淇(1919—1996),笔名林以亮等,文艺评论家和翻译家,在文学批评、红学研究、翻译、电影等诸多领域均有建树;与张爱玲、钱锺书、傅雷、吴兴华、夏志清等有深交,长期以朋友身份担任张爱玲的文学经纪人和顾问,张爱玲去世前将遗物(包括遗稿)交给宋淇、邝文美夫妇保管。作者在私家资料、家族记忆和公开资料的基础上完成本书的叙述,书中涉及的大量细节不仅还原了宋淇的一生,披露了那一代文化人的相知相惜,破解了不少疑团和误解,也构建了一部“细节文化史”,使读者可以看到20世纪华语文学、翻译、电影和大时代的一个侧影。
钱锺书的“呵呵”
1981年,钱先生去听傅聪的音乐会,对于音乐,他又有什么高见呢?先看看傅敏的回忆:“钱锺书先生还听过一次音乐会。那是在80年代北京的红塔礼堂,傅聪也参加了这次演出。‘前面是海顿的协奏曲,下半场有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傅敏对当年的演奏曲目记忆犹新。钱先生说:‘你们这是对牛弹琴,我听不懂。’然而音乐会结束后,钱先生说:‘领唱的德文唱得不怎么样!’”(沉冰《听傅敏谈钱锺书先生》)
钱锺书寄给我父亲的信,说的也大同小异,但似乎更幽默:“春节前阿聪音乐会末次,弟已十余年不夜出,为之破例。畜牧学者言:向牛弹琴奏乐,可以增加乳量。自惭乃老公牛,对我弹琴,未见成效耳。”
《记钱锺书与〈围城〉》一文中,杨绛曾说钱先生有股“痴气”。以下所述,大概也是他某种痴气的表现。1980年年底,我父亲寄了一些笔给钱锺书,杨绛回信,竟大爆他有咬笔的习惯,很孩子气:“锺书向来不肯用好笔,他爱咬笔杆,每枝笔——毛笔、铅笔,以至康克令活动笔都有他的齿痕。竹笔管经常咬扁,所以专用铅笔头头恣意咬。近来惯用圆珠笔,咬笔习气已改掉,但仍喜用破笔。”
但父亲为什么要寄笔呢?原来是钱先生字迹太潦草,难以辨认,所以我父亲寄笔时附信说:“兹由平邮寄上小包一件。内有pilot原子笔成双,补充笔芯四枝,空邮信纸两册,信封两扎。因友人中多以先生来函太短,有时原子笔太化,字迹难以确认,而墨宝多数又为人所乐于影印流传。前曾嘱子建代奉笔一对,想已遗失,故特再行奉上,略表心意,正所谓纸短心长也。”
钱锺书收到纸笔和信,便这样回复:“弟性卞急,而来信须答者又夥,每信手拈败笔作书,累兄目力,疚愧之至,以后当力矫此习。”
在其后的一封信中,钱锺书更风趣地写他初用新信纸的感受:“今日即以惠赠佳笺作书,如走惯田间阡陌者,忽得从容雅步于上海滩柏油马路,既喜且慨,因跛腿汗脚不配践踏也!”
前面注释钱锺书的赠诗一节,我已提到他也有“王逢原的烦恼”,即受到络绎不绝的访客打扰。的确,钱锺书晚年的头号烦恼似乎就是复信。1983年11月22日,他致函我父亲大吐苦水:“弟去夏挂名(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后,不相识人来函求推荐、作序、题词之类,日必五六,虽多搁置不理,而中有年老境困、其情可悯者,不得不稍效棉薄,并作复书。”
我父亲向来足智多谋,居然想出“逐客书”一计,然后向钱锺书建议:“先生写好一封信,对外间一切要求均加婉却,上边的称呼空出待填,最后签名下是否可留一点空白以及盖印以示隆重,其尺寸大小即依函中所附之影印副本,不妨写得较来函字多一点,高一点。寄来后,晚即可去代影印二百份。”
但钱锺书回信谢绝了,倒也不“痴”:“倘以印就form(样式)作‘逐客书’,必召闹挑衅,且流传成为话柄,由话柄而成为把柄。畏首畏尾,兄当笑我为moralcoward(满口道理的懦夫)也。”
钱锺书的痴气,其实也有几分周星驰式的“无厘头”。例如在1984年,他听说宋淇身体转佳,竟抓狂得连珠炮发,写了以下一大段话:“方正先生曾来书言,兄去秋以还,精力胜昔,治事为学,益复游刃有余,写之雀跃。虽兄荣获诺贝尔奖金,任法兰西学院院士,或加冕为香港独立国王,不如此可喜可贺也。”
宋淇致钱锺书的最后一函,寄于1989年1月9日,共四页纸,内容重点有二:一是报告病况,二是谈及杨绛《洗澡》的读后感。至于钱锺书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日期为1989年1月15日,他写道:
久阙音问,惟心香祝祷兄及美嫂身心康泰,无灾少病。贱恙承远注,并厚惠良药,感刻无已。去夏以来,渐趋平善,除西药外,兼服中药调理,望能免于polypharmacy(治疗一种疾病时的复方用药)之害,而得收synergism(药力协同)之效。然精力大不如前,应酬已全谢绝。客来亦多不见,几欲借GretaGarbo(葛丽泰·嘉宝)“Iwanttobealone”(我要自个儿待着)为口号,但恐人嗤我何不以尿自照耳。呵呵!
最后那个“呵呵”,用法一如我们在网上常用的表情符号,信中流露的风趣语调、跳跃思想,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是出自二十多年前一位年近八十、用毛笔写文言文的老人!
P105-109
这部书的缘起,始于2012年,当时《南方都市报》的记者联络我,希望我协助他们为先父宋淇做一个每周专题系列。我当下便问:“你们为什么对我父亲感兴趣呢?或者说,怎见得你们的读者会感兴趣呢?”他们答,因为我父亲在多个领域都颇有名气,但大众却对他认识不深。这也是实情。
对影迷来说,他是香港国语电影业的先锋;对张迷而言,他是张爱玲的好友兼顾问,多年来协助她写作和出书;在红学领域,他是最早提倡以文本为先的红学家之一;在翻译界,别的不说,他早在米沃什(CzeslawMilosz)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已别具慧眼译出《攻心记》(TheCaptiveMind,2013年简体中文版名为《被禁锢的头脑》),单此一事已足够令他声名鹊起。当然他的成就远不止此,不同的人会窥见他的不同面貌,但能一睹全豹的却绝无仅有。要令人们更了解他,显然需要一部传记。
然后我再问记者:“这每周专题将持续多久?”他们答,已准备连载廿周,每期有一整页的篇幅。我叫他们还是三思,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份商业性质的报纸居然会给这类专题这么多宝贵的版面,但他们十分坚定。就这样,宋淇系列便正式开始了。
第一期刊于2012年9月4日的《南方都市报》,最后一期则是2013年8月27日,结果一年来总共刊出了四十二期,远超过他们预想的廿周。这系列文章就成为了本书的基础。
当初联络我时,《南方都市报》显然认为要认识宋淇,最好就是问他的儿子。一般来说这是对的,但现实并没有那么理想。我现在掌握的资料,主要有三个来源。
首先是我自己的回忆,包括父亲和亲戚告诉我的家庭往事。然而在1968年,我十九岁时,已只身到澳洲留学,跟香港的双亲分隔两地,一直到2003年才回港定居。我年少时,父亲并没有告诉我很多他自己或家中的事。1985年,我正式成为美国公民,之后回港短住。其间跟父亲闲聊,最佳的话题似乎就是家族史了。但我不认为他讲的都真有其事,因为有些情节实在太耐人寻味,我觉得他自己在加油添醋。他在1996年去世,母亲则在2007年去世。其后,我拿这些故事向姐姐求证,她说大部分闻所未闻。现在,已没有谁可以再问了。早知如此,我当年便应该向父母查明个中曲折,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和很多口述史一样,我这里要复述的故事也难免真假夹杂。
其次是已经刊行的文献,例如父亲写我祖父宋春舫的《毛姆与我的父亲》、提及他和张爱玲友谊的《私语张爱玲》等。这类资料的问题是,尽管在个别事件或人物上提供了很多细节,但涵盖的范围太狭窄、太片面,不足以连成一篇完整的传记。
最后一种则来自未刊的手稿和书信。我父亲跟好几位名作家都是好友,如钱锺书、傅雷、吴兴华、张爱玲等,通信数以百计。这批手稿不但反映了他们彼此的友谊,也展露了各人的思想性情。以张爱玲为例,她的信中便有大量珍贵资料,可以令我们对她的文学作品有崭新的理解。
以上几类资料无疑各有局限,但我也不得不用作本书的依据。有些事,如果我手头刚好有详细资料,我可以多说一点;如果我所知有限,我就没有什么可说。读者看完这本书之后,可能会觉得张爱玲是我父亲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因为超过三分之一的篇幅跟她有关。实情不一定如此,只是张爱玲恰巧留下了大批书信,资料最多,所以篇幅便最多了。举个反例,父亲在香港中文大学工作了十多年,这段日子不能说不重要,可惜我所知有限,也只能轻描淡写地带过。
另外,《南方都市报》刊出文章时,因版面所限而删减了部分内容,现在已逐一补入;我也稍为增加了一些新内容,如讨论《相见欢》的那篇和结语中的那个故事。原来有些较口语化的句子,我在书中也做了修订,力求风格一致。
但愿以上所述能解释明白这部书的来龙去脉。
本书得以出版,实有赖《南方都市报》协助,特别是记者陈晓勤,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