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周大新所著的《金色的麦田/周大新文集》一书是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家周大新的短篇小说集,收录于《周大新文集》短篇小说卷。周大新的作品多以现代军旅生活和养育自己的那方水土——豫西南阳盆地为背景。他的小说植根大地,既散发出一种鲜活的泥土味道,又蕴含着理性的哲学思考,在文学界和读者中都有良好的口碑。
此次出版的《周大新文集》共二十卷,其中包括长篇小说十卷(共八部),中篇小说四卷,短篇小说两卷,散文集三卷以及电影剧本一卷。这是首次全方位对作者近四十年写作历程的梳理和提炼。该文集充分体现了作者的创作水平、艺术价值,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当代文学的高度。
由周大新所著的《金色的麦田/周大新文集》一书是一套20本《周大新文集》中的一本。这是周大新第一次出文集。《周大新文集》包括八部十本长篇小说(其中《第二十幕》三本)。四本中篇小说,两本短篇小说,三本散文和一部电影剧本。《金色的麦田》是周大新的短篇小说集。
风水塔
在我们柳镇的十字街口上,有一座塔,砖砌的,方形,共七层。据说是隋朝时建的。大凡是塔,都多少与佛家有关,然这座塔却无,老人们说,当初修它只是为了它下边的那口井。据说那水井初是藏在一块石板下,并无人知晓。偶有一日,镇上的哑巴与人比赛力气,无意中掀开了石板,遂发现石板下有井,水极清,且水中卧一朵莲花;溢着香。用水桶汲水,一桶水提上来,桶里便也卧着一朵莲花;把水倒在锅里,锅里也有一朵莲花;把水舀在碗里,碗里就也有一朵莲花,然要待人用手去抓那莲花时,那花却隐了。用莲花井水做饭,饭里总有一种莲花的清香。柳镇人因常饮用此水,所以高寿者极多,且很少有人患病。后来消息渐渐传开,让相邻的陕南和鄂北人听说,他们就经常用毛驴来拉水去喝。拉水的人竟日不绝,柳镇人就生出一些担忧:长此下去,柳镇的好风水怕要毁掉!于是,就相商要保护莲花井,最后商定:仍用厚石板将井口封死,并在井口上建一砖塔,护住这方宝地的风水,镇上人饮水,仍用过去的老井。
于是,砖塔就带了这使命在柳镇立起来。
至今,只要你走进砖塔底层,在那厚石板上跺一下脚,就可以听到一阵空洞的响声,那响声证明,下边是空的,有井。而且,在天气极好时的午夜时分,倘你走近塔身,还能闻到一股莲花香味,淡淡的。
解放后,为了保护那塔,镇政府围着塔砌了一圈院墙,院门外还盖一间小房,让一老人住着,负责看塔。
那看塔的老头不是本镇人。早先,看塔由镇上的老人轮流负责,轮到谁谁就搬进塔院小屋住。一日,镇上颇有威望的老七爷拄了杖进镇政府对镇长说:南街上来了一个讨饭的老头,带着一个才生几个月的孙子,怪可怜的,干脆,叫他住塔院小屋看塔算了。镇长就问:他家是哪里?七爷说:是东边的唐河县里,那地方去年发了大水,我问过。镇长于是就点头,说:中!
那老头倒没辜负七爷的推荐,对于护塔极是尽责。每日一早起来,总是拿起扫帚,先把塔院扫得干干净净;不是镇上允许的人来参观,他决不放人进院子;而且他还抽空用细铁丝编了网,将塔的四周易于鸟们栖落的地方罩上。他的举动颇令镇上人满意,后来,镇上就同意让他人了户口,每月从附近的生产队里领些粮食,他和孙子也就慢慢变成了柳镇人。
那老头的脾性有些古怪,平日里绝少与人说话,笑,更是极稀少,总是默默地干活,默默地做饭,默默地抱着孙子哄他睡觉,默默地噙着旱烟坐那里向天上看。有时不得已与人搭话,也总是头垂着,眼眯起,很少让人看到他的双眸。他的须发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纵横着,腰也佝偻得厉害,让人一看总觉得他好像经历过什么。老七爷认为他是因为在洪水中失了妻、子、媳,生了悲,就常来劝他想开点。每回他听完七爷的劝说,总是默默拔下嘴上的旱烟,把头点点,并不说出什么或叹一口气。他与街坊邻居们相处得颇好,而且极勤快,倘是落了雪,他不仅把塔院的雪打扫干净,还总是把街道扫得清清爽爽。邻人家若有事,他总是默默上前帮忙,亦不图回报。
老头极爱他的孙子。他刚来时孙子还小,常见他抱了孙子去找有孩子的妇女给喂奶。小镇上有奶娃子的妇女们,虽说平日并没什么好东西吃,但奶水却都一律地旺,俩奶子总在胸前很有气势地晃,而且极慷慨,不论哪个有奶水的妇女,只要一见老头抱着孙子过来,就都是一边喊:抱来!一边就去解上衣的扣子。不过,那老头倒也不让孙子白吃人家的奶,每当孙子躺在人家怀里噙了奶头猛吸时,他总要不声不响地在人家院里找点活干,或是打扫院子,或是垫垫猪圈,或是挑一担水,或是劈一堆柴。那孩子到了不用吃奶的时候,就常见老头坐在门前,让孙子坐怀里,手中捏一块白面饼子,咬一口在嘴里嚼,嚼成糊状之后,就俯下身,伸出舌尖,把饼糊糊填进孙子嘴里。再不就是见他把孙子放在脚脖子上坐着,自己端个盛了面条的小碗,用筷子挑了面条喂孩子。镇上人没想到,那老头就靠这办法,竟把孙子喂成了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那娃娃三岁时,自己就端碗吃饭,常去塔院串门的镇上人发现,那娃娃碗里不是鸡蛋面条就是白面疙瘩,而老头的碗里总是红薯面汤,看到的人都十分感动,有识字的还要叹上一句:可怜天下祖父心!
那娃娃长到六岁时,身个已可和镇上八岁的孩子相比。六岁后半年,老头拉上孙子去镇上小学报名上学。(P1-3)
自序
自1979年3月在《济南日报》发表第一篇小说《前方来信》至今,转眼已经36年了。
如今回眸看去,才知道1979年的自己是多么地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的生活和创作会一帆风顺,以为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多得无限,以为有无数的幸福就在前边不远处等着自己去取。嗨,到了2015年才知道,上天根本没准备给我发放幸福,他老人家送给我的礼物,除了连串的坎坷和成群的灾难之外,就是允许我写了一堆文字。
现在我把这堆文字中的大部分整理出来,放在这套文集里。
小说,在文集里占了一大部分。她是我的最爱。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她产生了爱意。上高小的时候,就开始读小说了;上初中时,读起小说来已经如痴如醉;上高中时,已试着把作文写出小说味;当兵之后,更对她爱得如胶似漆。到了我可以不必再为吃饭、穿衣发愁时,就开始正式学着写小说了。只可惜,几十年忙碌下来,由于雕功一直欠佳,我没能将自己的小说打扮得更美,没能使她在小说之林里显得娇艳动人。我因此对她充满歉意。
散文,是文集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把小说比作我的情人的话,散文就是我的密友。每当我有话想说却又无法在小说里说出来时,我就将其写成散文。我写散文时,就像对着密友聊天,海阔天空,话无边际,自由自在,特别痛快。小说的内容是虚构的,里边的人和事很少是真的。而我的散文,其中所涉的人和事包括抒发的感情都是真的。因其真,就有了一份保存的价值。散文,是比小说还要古老的文体,在这种文体里创新很不容易,我该继续努力。
电影剧本,也在文集里保留了位置。如果再做一个比喻的话,电影剧本是我最喜欢的表弟。我很小就被电影所迷,在乡下有时为看一场电影,我会不辞辛苦地跑上十几里地。学写电影剧本,其实比我学写小说还早,1976年“文革”结束之后,我就开始疯狂地阅读电影剧本和学写电影剧本,只可惜,那年头电影剧本的成活率仅有五千分之一。我失败了。可我一向认为电影剧本的文学性并不低,我们可以把电影剧本当作正式的文学作品来读,我们从中可以收获东西。
我不知道上天允许我再活多长时间。对时间流逝的恐惧,是每个活到我这个年纪的人都可能在心里生出来的。好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布拉德福德·斯科博士最近提出了一种新理论:时间并不会像水一样流走,时间中的一切都是始终存在的;如果我们俯瞰宇宙,我们看到时间是向着所有方向延伸的,正如我们此刻看到的天空。这给了我安慰。但我真切感受到我的肉体正在日渐枯萎,我能动笔写东西的时间已经十分有限,我得抓紧,争取能再写出些像样的作品,以献给长久以来一直关爱我的众多读者朋友。
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给了我出版这套文集的机会!
感谢为这套文集的编辑出版付出大量心血的付如初女士!
2015年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