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夭夭
一
这次回老家,很想去看看他们几个人,比如丽姑、丁文玲,强哥等,可能还有更多的人,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也许见到了想起的,想不起来的也慢慢想起来了。头几次回家,总不想出来见人,只是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晒晒太阳,吹吹乡村的风。偶尔也去村北,看看那条小河。小河越来越小,连条船儿也撑不起来了,干旱时,就被分割成了坑坑洼洼。也还是有孩子跳进里面洗澡的,就像我们小时候。
下了火车,坐了大巴又坐小巴,就到了镇上。几年前还要坐上一个小时农用三轮车,到如今鸟枪换了大炮,三轮车换成了小巴车,只不过开车的和卖票的仍是那群人。他们看着我,似曾相识。也许我很像个样子了,他们还不敢认。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说:“看你这么面熟,不像外地人。”我还操着普通话,没人能听出我是打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他们也不见怪,镇子上到处都是来自外地的生意人,比如浙江广东,甚至新疆云南。他们很快就顾不上我了,把我扔在了小巴的某个座位上。我在想,要是坐在农用三轮车上,也许一下子会想起更多的人和事。我也开过农用三轮车,甚至可以用摇把QT将它轰地点着,看它一下子在我身边颤抖起来,真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后来我在一次上坡的时候,忘记了换档,它急速退了下来,最后翻在路边的垄沟里。我眼疾手快,早就跳了出来,眼睁睁看着它翻跟头,颤抖了几下后就寂静无声了。从此家人再也没让我开过。爸爸也开不好农用三轮车,可是没人去开,只有他霸王硬上弓。后来就在一个雨后,三轮车的某个轮子倏地陷进了一个坑里。后座上还坐着两个老人,其中一个再也没醒过来,另外一个大面积烫伤。烫伤的那个老太太是我的亲奶奶。这时,有个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回头看,看样子是个熟人,喊我叔。
后来,我知道了他叫小鲁,学会了抽烟,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也像别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在汽车里抽烟,烟雾围着他打转,也围着我打转。我们在小巴车上聊了很多,聊起了他爹的死。他有些不愿意说,闪烁其词。他爹可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见了我就像见了亲人,会紧握我的手,温暖的手有些粗糙,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听我爸说,他爹喝多了酒,被人塞进了面包车,很快就睡着了,别人也就顺手关上了面包车的门,没想到门一关,他就永远没有醒来。小鲁不愿谈太多,我还听说他爹跟一个小女孩风流过,在大城市住了些日子,那个女孩喊他姑父。后来家人都不太把小鲁他爹当回事了。看来死了倒好。
下了车,小鲁说:“叔,你看那座高楼。”镇子的东南角起了一栋二十几层的高楼。它的突然出现和直插云霄,让很多老乡兴奋,我也早就听说了,不过置身在它的脚下总有些不敢相信,怎么说有就有了呢。小鲁说:“这里有电梯,不用爬楼的,咱们去看看吧。”我们进了电梯,很快到了楼顶,后来又上了天台。我在天台上看这个熟悉的小镇。它陌生起来。我从没这样看过这个镇子。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条小河蜿蜒的曲线。沿着那条曲线,一眼就望到了秤钩弯那个村子,那里住着我的爹和娘,有丽姑、丁文玲,强哥等。还有更多的人,我都叫不上名,甚至不认识了。
我在天台上良久俯视,看得眼睛有些累了。只好抬头仰望天空,天空很空很蓝,看得久了,它就带着你慢慢旋转。很少有这样的天空了。突然我有了计划,非实现不可。我说:“小鲁,咱们下楼吧。”他又带我去了镇子上最大的超市,就在这栋大厦的一二层。超市里应有尽有,就像美国的超市。早知道这里什么都有,我就不带这么多东西了。小鲁说:“咱们这里很快就变成城市了,听说上头早有文件了,说要撤镇成市。”我也跟着他高兴起来。他初中没有毕业,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很像他爹。
我爸开着电动车来接我了。他在邮电局的门口抽着烟。幸亏没有蹲下来,我远远看见了他,我背着双肩包,向他走了过去。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蹲了下来。蹲在邮局门口,一口一口抽着烟,似乎在看打他身边走过的人。P1-3
总序
袁鹰
中国现代文学发轫于本世纪初叶,同我们多灾多难的民族共命运,在内忧外患,雷电风霜,刀兵血火中写下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崭新篇章。现代文学继承了具有五千年文明的民族悠长丰厚的文学遗产,顺乎20世纪的历史潮流和时代需要,以全新的生命,全新的内涵和全新的文体(无论是小说、散文、诗歌、剧本以至评论)建立起全新的文学。将近一百年来,经由几代作家挥洒心血,胼手胝足,前赴后继,披荆斩棘,以艰难的实践辛勤浇灌、耕耘、开拓、奉献,文学的万里苍穹中繁星熠熠,云蒸霞蔚,名家辈出,佳作如潮,构成前所未有的世纪辉煌,并且跻身于世界文学之林。80年代以来,以改革开放为主要标志的历史新时期,推动文学又一次春潮汹涌,骏马奔腾。一大批中青年作家以自己色彩斑斓的新作,为20世纪的中国文学画廊最后增添了浓笔重彩的画卷。当此即将告别本世纪跨入新世纪之时,回首百年,不免五味杂陈,万感交集,却也从内心涌起一阵阵欣喜和自豪。我们的文学事业在历经风雨坎坷之后,终于进入呈露无限生机、无穷希望的天地,尽管它的前途未必全是铺满鲜花的康庄大道。
绿茵茵的新苗破土而出,带着满身朝露的新人崭露头角,自然是我们希冀而且高兴的景象。然而,我们也看到,由于种种未曾预料而且主要并非来自作者本身的因由,还有为数不少的年轻作者不一定都有顺利地脱颖而出的机缘。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乃是为出书艰难所阻滞。出版渠道不顺,文化市场不善,使他们失去许多机遇。尽管他们发表过引人注目的作品,有的还获了奖,显示了自己的文学才能和创作潜力,却仍然无缘出第一本书。也许这是市场经济发展和体制转换期中不可避免的暂时缺陷,却也不能不对文学事业的健康发展产生一定程度的消极影响,因而也不能不使许多关怀文学的有志之士为之扼腕叹息,焦虑不安。固然,出第一本书时间的迟早,对一位青年作家的成长不会也不应该成为关键的或决定性的一步,大器晚成的现象也屡见不鲜,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及早地跨过这一步呢?
于是,遂有这套“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的设想和举措。
中华文学基金会有志于发展文学事业、为青年作者服务,已有多时。如今幸有热心人士赞助,得以圆了这个梦。瞻望21世纪,漫漫长途,上下求索,路还得一步一步地走。“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也许可以看作是文学上的“希望工程”。但它与教育方面的“希望工程”有所不同,它不是扶贫济困,也并非照顾“老少边穷”地区,而是着眼于为取得优异成绩的青年文学作者搭桥铺路,有助于他们顺利前行,在未来的岁月中写出更多的好作品,我们想起本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期间,鲁迅先哇先后编印《未名丛刊》和“奴隶丛书”,扶携一些青年小说冢和翻译家登上文坛;巴金先生主持的《文学丛刊》,更是不间断地连续出了一百余本,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当时青年作家的处女作,而他们在其后数十年中都成为文学大军中的中坚人物;茅盾、叶圣陶等先生,都曾为青年作者的出现和成长花费心血,不遗余力。前辈们关怀培育文坛新人为促进现代文学的繁荣所作出的业绩,是永远不能抹煞的。当年得到过他们雨露恩泽的后辈作家,直到鬓发苍苍,还深深铭记着难忘的隆情厚谊。六十年后,我们今天依然以他们为光辉的楷模,努力遵循他们的脚印往前走去。
开始为丛书定名的时候,我们再三斟酌过。我们明确地认识到这项文学事业的“希望工程”是属于未来世纪的。它也许还显稚嫩,却是前程无限。但是不是称之为“文学之星”,且是“21世纪文学之星”?不免有些踌躇。近些年来,明星太多太滥,影星、歌星、舞星、球星、棋星……无一不可称星。星光闪烁,五彩缤纷,变幻莫测,目不暇接。星空中自然不乏真星,任凭风翻云卷,光芒依旧;但也有为时不久,便黯然失色,一闪即逝,或许原本就不是星,硬是被捧起来、炒出来的。在人们心目中,明星渐渐跌价,以至成为嘲讽调侃的对象。我们这项严肃认真的事业是否还要挤进繁杂的星空去占一席之地?或者,这一批青年作家,他们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星吗?
当我们陆续读完一大批由各地作协及其他方面推荐的新人作品,反复阅读、酝酿、评议、争论,最后从中慎重遴选出丛书入选作品之后,忐忑的心终于为欣喜慰藉之情所取代,油然浮起轻快愉悦之感。“他们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星吗?”能的!我们可以肯定地、并不夸张地回答:这些作者,尽管有的目前还处在走向成熟的阶段,但他们完全可以接受文学之星的称号而无愧色。他们有的来自市井,有的来自乡村,有的来自边陲山野,有的来自城市底层。他们的笔下,荡漾着多姿多彩、云谲波诡的现实浪潮,涌动着新时期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伤,也流淌着作者自己的心灵悸动、幻梦、烦恼和憧憬。他们都不曾出过书,但是他们的生活底蕴、文学才华和写作功力,可以媲美当年“奴隶丛书”的年轻小说家和《文学丛刊》的不少青年作者,更未必在当今某些已经出书成名甚至出了不止一本两本的作者以下。
是的,他们是文学之星。这一批青年作家,同当代不少杰出的青年作家一样,都可能成为21世纪文学的启明星,升起在世纪之初。启明星,也就是金星,黎明之前在东方天空出现时,人们称它为启明星,黄昏时候在西方天空出现时,人们称它为长庚星。两者都是好名字。世人对遥远的天体赋予美好的传说,寄托绮思遐想,但对现实中的星,却是完全可以预期洞见的。本丛书将一年一套地出下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之后,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作家如长江潮涌,奔流不息。其中出现赶上并且超过前人的文学巨星,不也是必然的吗?
岁月悠悠,银河灿灿。仰望星空,心绪难平!
1994年初秋
《小河夭夭(中短篇小说集2015年卷)》是作家小昌的中短篇小说集。小昌尽管看上去叙述散漫自由,有些不经意,其实他对语言很有控制力,叙事节奏掌握有自己的意图。他的每篇小说故事结尾都很讲究。突然停止,干脆果断,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留下了的读者想象回味的空间则非常广阔。
小昌的叙述并不随意,而是有自己的想法。他是想通过自己的控制力,实现非深度的小说故事叙事,争取把小说的思想主题隐藏得深一些,或者化为小说叙事处理的信息,让读者直接把握叙事所呈现的现象。
小昌编著的《小河夭夭(中短篇小说集2015年卷)》中“小河夭夭”写的是当前农村生活中的社会关系、家庭关系、人际关系,也就是写当前农村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颇有一种原生态的的模样。本书还包含了《泡太阳》、《幻病者》、《我梦见了古小童》、《三座椅》、《浪淘沙里有个万青青》、《独不见》、《找个美死人的地方奔跑》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