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软件  游戏  图书  电影  电视剧

请输入您要查询的图书:

 

图书 南行记/现代文库
内容
编辑推荐

《南行记》是文学史上一部独特的优秀作品,首先表现在它以艾芜早年的漂泊生活为创作背景,描绘了之前很少人提及到的奇特的西南边地的自然风光及风土人情,边地有奇丽的自然景观,淳朴的人们,还有一群活跃其间的野性另类的流浪汉,及在这里发生的奇特故事。

本书是著名作家艾芜的处女集,也是他的成名作、代表作。本书将上世纪二十年代那滇缅边境下层民众的苦难与斗争,以及风情风光幽秘多彩的展现,开拓了中国现代文学反映社会生活新领域所带给读者的惊喜和瞩目,也是对现代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贡献。

内容推荐

本书包括二十一个短篇,是作者解放前以第一人称手法描写南行生活的小说集。

作者在青少年时代,曾长期在我国西南边疆和东南亚流浪,在劳动人民的行列中,受尽了旧社会和殖民主义的压迫凌害。1931年起,他用蘸满了血泪的笔触,写下许多刻画人微、动人心魄的篇章。其中一部分曾于1935年出版过单行本,书名《南行记》。全国解放后,作者重返西南边疆,但见站起来了的边疆各族人民,在三面红旗照耀下,正信心百倍地建设社会主义,于是用饱含着欢乐的笔调,写下不少细致含蓄、意境深远的小说,题名《南行记续篇》发表。

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一幅幅色彩鲜明的风俗画,塑造了一个个丰满生动的人物形象,而且在相互映照之下,极其深刻地反映了边疆人民今昔生活的两个世界,和他们在这两个世界中的精神风貌。现在仍沿前例,将这些作品分为《南行记》和《南行记续篇》出版。(其中《山官》一文是这次重印时增加的)。

目录

《南行记》序

人生哲学的一课

山峡中

松岭上

在茅草地

洋官与鸡

我们的友人

我的爱人

山中送客记

偷马贼

森林中

荒山上

乌鸦之歌

快活的人

瞎子客店

我的旅伴

寸大哥

安全师

私烟贩子

流浪人

月夜

山官

后记

试读章节

洋官与鸡

“洋官来了!”

先被马场上玩耍的小孩子望见,伸手指着,呼叫了起来。大人便忙从茅屋里跑出,把右手掌遮在额上,顺着孩子的手望去:东南面倾斜的山坡,布满蓊郁的绿色丛莽,静伏在热带五月的阳光里。坡边一条略加人工修筑的山路,如同一尾灰白色的蟒蛇,弯弯曲曲地在丛莽中隐现着。十多匹骑着人的马,就沿着这条蟒蛇缓缓地走了下来。人马的轮廓,已可看得分明了。小山谷里的人家,都忙乱着:有的在捉鸡,有的在捉鸭,都是捉来送给洋官的。~这是一向如此的老例。起初仅由于一二家人的讨好卖乖,不料怕官的人家,都争先仿效,相沿下去,就变成无法避免的成规了。

这小山谷位在滇缅交界的克钦山中,四面都是密生绿树的山岭。只是北面和南面,裂有窄狭的缺口,宛如山谷里的两道门户,从那里便露出明媚的蔚蓝的天空。由云南流入缅甸伊拉瓦底河的大盈江,就在这两个缺口下流过,波涛冲碰着峡里嶙峋的山石,成天成夜生气似地吼着。山谷里的平地依近在江边,简直小得来像一只巨人的手掌,除了四家汉人开的马店,几问简陋的克钦人住宅,及一座茅草盖成楼房的洋官行署(洋官来巡视时,只驻足一两天)而外,连可以栽种蔬菜的空地方也没有了。但是,地方虽小,却因处在滇缅通商的要道上,每天总有一二百匹驮洋货的马,从缅甸北部的商埠八莫走来过夜。这里的人家便专靠开设马店来过活。由此再走一天半的山路,才得到中国地界。每月有英国官从远处克钦山寨走来巡视一次。平日只住一个印度人,管理修筑这一带的山路的。

我的店老板,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矮汉子,鸦片烟瘾很不小,瘦削的脸上,浮现着青灰的暗色——听见洋官来了,赶快放下嘴里的烟枪,翻身下床来,吩咐我快去捉鸡,要选一只肥大的。强壮的好像一个男子汉的老板娘,就马上喝着老板的话:

“又不是你的老祖宗到了!要献个肥大的鸡做什么?”

她掉头向我说:

“老汤哥,捉那只瘦小的黑鸡好了。”

又转去叱责老板:

“肥肥的鸡自家吃不来?要给洋鬼子!”

她是汉人同傣族女人生的,自小就在干崖的傣族地方长大。一双比男子还长的足,走起路来,异常快捷,做事也很能干,只是性子没有汉族女人那样地柔顺。

“你们女人家,总是这样没见识!洋官把你送去的瘦鸡,皱着眉头看了两眼,你好意思吗?”老板一面说,一面竟来围捕这些惊逃的鸡了。

“要你才这样呆!隔壁老刘哥,前次连生病的鸡,也拿去送,不见得就犯了法。你,…哈戏!”我正赶着一只肥大的茶色母鸡过来,老板娘连十亡:扬着声,把慌张的鸡赶开去。

“学老刘!我看老刘就要吃苦头了。”老板板起他的面孔,张开两手,偏去捉那茶色母鸡。这被肥大躯体害了的鸡,惊吓无措地碰进屋里去,我们马上关门来捉,它却从围捕的几只手腕上,鼓着翅子跳上了老板的烟榻,一足踏翻了吹炯的玻璃罩子灯,燃着的火,立刻熄了。香油漫溢在紫黄色的木盘里,烟针烟杯都被油浸润着了。

“你妈的,捉着杀死你!”老板的脸色气得更青了。

“好了,好了,鸡,报了仇了。”到这时,老板娘才把紧张的脸解放了,唇上泛着爽心的微笑。

惊逃的茶色母鸡,终于做了我们的俘虏。老板忿怒地用力扭着鸡的两翅,亲身提到洋官署那边去。可怜的俘虏,用着它所有的哀声,一路喊叫着。

不久,老板现出满高兴的面孔,同两个牵着马的中国人走了回来,一路扬着谈话的笑声。

“呵,寸师爷来了,老汤哥快去打洗脸水来!”老板娘也勉强做出愉快的样子,迎接着客人。我正好把烟床上零乱的东西整理好了。

寸师爷,约莫三十年纪,一张黄而略带油黑的脸嘴上留着几根胡子。他是在缅甸长大的云南人,凭着会说几种语言的嘴巴,便做了洋官的翻译。自己喂两匹马,一匹用来坐骑,一匹驮行李,常常跟随洋官到克钦山中的各处山寨巡阅。我的老板暗里贩卖违禁的鸦片烟,对于这位洋官的师爷,特别献着许多小心,每次来时总请他来自己的店里住;吃饭,喝酒,吹烟,完全孝敬。师爷是蛮会交际的,对人总表现出笑嘻嘻的面容。有时,就连英国人的坏处,他都可以在你面前骂出来,使你十分信赖他。你有时会想着对这样的好人不设法来孝敬,心里真过不去。

午后两点钟,洋官出来巡阅,寸师爷便过去跟随着。洋官是个高长的汉子,跟着他的四个师爷(缅人,克钦人,傣族人及汉人)。以及几个克钦兵,都低了一个头。他戴顶涂有白垩粉的仿佛像船的帽子,穿着反领的白色汗衣,黄斜纹布的短裤,足套在长毛袜及黑漆皮鞋里,挺直的站在老刘的马店前面,打量着。当门的一列房子,才改建了一个多星期,完全新的。

老刘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前,嘴里慢吞吞地嚼着槟榔,唇角上溢出一点红色的汁水,时而用粗大的手指抹进口去,脸皮已皱了,现出四十来岁的样儿。他的马店生意最倒楣,人家看见他那破败的茅屋,多不愿意去住,只有从干崖担土货到八莫去卖的傣族男女,贪图店钱便宜,才肯去投宿。这样赚来的钱自然很有限,只够一家人糊口度日了。他这一两年来,夜里做梦也在想法弄钱,改建他的店房。现在他从高利贷商人那里借得了一笔款子,才算打发了一半心愿,只把当路的一列房屋,完全重新改建,他知道这是要紧的招牌,惹动旅客的广告。其余的房屋,要待发财的时候才能再修理。

洋官望了这一列的新屋子,又看看躺在足下的滇缅通商大路,便叫克钦兵拿出软尺来量量路的宽窄。随即向寸师爷讲着英语,寸师爷便翻译给老刘:

“洋官说:你新修的房子,把官家的路占了十英尺,犯了大英国的法律,叫你今天就把占了路的房子拆去,这算宽容的优待,不然,定要处罚你。”

老刘着急了,忙把口里的槟榔汁水,吐在灰色的路上,像生肺病的人唾出的血。

“我的天,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侵占官家的路!我哪里敢?房子照着原来的地基改建,一寸也没有移出。请师爷看,请洋官看,这是旧地基呀。唉唉,泥土是不会装假的呵!”

寸师爷就将老刘的话翻译给洋官。洋官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会,望着老刘的脸色。老刘急于要知道洋官说些什么,便向寸师爷走近了一步。寸师爷掉头转告他:

“洋官说,两年前就出过布告,官家的大路,要保持五十英尺宽,修房建屋,都不得侵占一寸。至于早年的旧房子,只好听其自然,一旦改建时,就一定要依照新规矩,丝毫不能违犯的。这是大英国的法律,你明白吗?”

“呵呵,新规矩!……新规矩!”老刘伸出双手,乱抓他的头发。面容非常难看,好像误喝了一大口怪酸的醋,猛然叫道:“我不懂!我不懂!我怎么知道?天呀,我的新房子真要被拆吗?”两个拳头在空中挥,眼角上涌出泪来。

热带的五月,午后阳光是很热人的。洋官不耐烦了,伸出他黄毛茸茸的左手,把上面的长方形小手表看了一下,口气极严肃的向寸师爷说:  “告诉他,限他两分钟答复。否则就砍倒他的房子!”

寸师爷立即警告老刘。

“不!不!我们拆了房屋,天呀,还不饿饭吗?房屋,这新房屋,好像我的独儿子。你叫我杀死独儿子么?不能!不能!”老刘乱摇着头,嘴唇不住地抖,眼泪已经流在脸上。

洋官看着这个顽梗不化的人,知道没有自拆的希望,立叫克钦兵拔刀去砍屋壁,推倒占着官路的屋柱。

老刘一把抓着寸师爷,像发羊癫疯地叫:“我的天,救命呀!救命呀!……”

他的女人也号叫起来了,嚷骂着听不清的克钦话。她是户董山寨生长的克钦人,头上缠着尺来高的黑布帕,已抖散了。气得直顿她的两只脚,膝下围着数十圈细小的黑漆藤子,不住地在阳光里闪耀。

壁已砍坏了,柱也推倒了,新的房屋也就塌了下去。老刘像气疯了,大骂起来:

“天杀的官呀!天杀的狗官呀!……”

洋官冷冰冰的面孔问寸师爷:

“这老头儿叫些什么?”

寸师爷大概也有点可怜老刘了,才不忍心把骂的话老实翻译出来,只应道:

“他不过叫叫:上帝,救救我!上帝,救救我!”

“就是上帝也不能推翻我大不列颠的法律哩!”洋官的唇上,露着讽刺的神气,喃喃自语,一面转身带着人到吴家马店去检视。

“洋鬼子,真没有良心呵!”旁观的老板娘,这时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进屋里时,老板带着教训的口气,向她说:

“这是老刘自讨得,送病鸡的报应呵!人不会做事,会处处吃苦头。你该亲眼看见了。哼,叫我学他,真是没见识的女人!一个鸡算得什么?”老板眉宇问扬着得意的光彩。

“好,多喂几只大肥鸡,专献给你的洋爸爸,洋老祖!哼,像这样没良心的东西,我,病鸡也不给的。”老板娘的嘴,永远不让人。

老板马上沉下了脸,只骂一声“你这张嘴哟!”就倒在床上吹烟了。

一会儿,洋官又来我老板家查看了。路边马场上新插着粗竹片编成的篱栅,被洋官的蓝眼睛打量着。这是因为两礼拜前打失一匹过夜的马,才新造篱栅来遮拦的。洋官叫人量了之后,说是侵占了官路二英尺半,吩咐马上拆去篱栅。老板额上的青筋,气得暴露出来了。连分辩的话,都说不出;又眼见刚才老刘的事,说出来,也没有效,只把嘴唇用力咬着。寸师爷带着劝慰的口气低声地说:

“英国人真难说,他们的法律,铁一样,改不动。他们办公事,一点不讲人情,不像中国的官,可以随便来的。我看,你还是自己拆的好,砍,那就太不好看了。幸喜拆篱栅并不费事,是吗?”语调十分地温和。

老板娘立刻发火似的去拆,我也照样去做。老板的两个女儿,和一个男孩,都来参加这急迫的工作。因为拆下,还可以移进去插好,砍了只可当柴烧。老板娘一面拆一面喃喃地骂:

“甚么官呀!鬼官,烟堂官,尿罐罐,不要脸,黑心肺,没良心,吃你的肥鸡,给你气闷!”

一切都查看完了,寸师爷仍然回到店里,同老板睡在烟床上吹鸦片,他一面就慷慨地替老板骂英国人,不过口气还是温文尔雅地。

“英国人对待缅甸人,也是这样的。只顾在乡村地方修铁路汽车路,好运他们的洋货,到处行销,人民的苦楚死活,他们是不管的。管的时候也有,就是你犯了他们的法律。

“这里顶烦扰你们开店的,洋官也知道是那些偷马贼,但他却当做不晓得,偷几匹马,算得什么事?休想他派兵来守夜。他们官家的钱,是用来雇暗探,专查你有没有私运军火,有没有阴着捣他们政府的乱。

“这里要他派兵来,也很容易。只要是大帮匪人出现,交通断绝,洋货不能运到云南,那马上就是洋兵到了。从前,云南地方匪多,洋货去又退回,运不通,他们差不多要派兵去剿了,你说他们不热心吗?哼,为了他们自己的事,拼命都要去干的。你的苦楚是你的,同他们没关系,为什么要来管?”

洋官的随从,只有寸师爷才懂汉人话,现在寸师爷既是这样地拆穿西洋镜,谁还不放心地痛骂呢?于是,老板娘,老板的儿女,及一批来闲谈的邻家汉子,都在此时,尽量使用他们平日刻薄别人的术语,对着英国官,像箭也似地乱发,仿佛把仇敌扎成一个稻草人来射一般的痛快。

寸师爷就在这骂声盈耳中,爽心地吹着不要钱的鸦片烟。

要到黄昏了,一个克钦兵,走来店里,向寸师爷讲几句克钦话。寸师爷便向在烟床上打盹的老板,拍了一下。

“真是岂有此理,洋鬼子竟这样的厚脸皮!”

“什么?”老板睁大眼睛。望见了面前站的克钦兵,白布包在头上,腰间挂着长刀和手枪,雄赳赳的样子。

“洋官派他来说,你养的鸡,很肥大,要你再送一个去做晚饭的菜。”师爷末尾加一句,“真是厚脸皮呵!”

“妈的!”老板要骂下去。

“算了,不要为了一只鸡,再生事端了。我们中国人还要在他的地方做生意呵,老板,你是明白人,”师爷柔声劝着。

老板忍下去了,吩咐正在劈柴的我:“老汤哥,去把瘦黑鸡捉给他!”随即忿忿地叹息了,“算是又被贼偷了一只!”

嘴不让人的老板娘便趁这机会报复说:

“不呀!选一个肥大的献去,你们男子汉怎么这样气量狭小!一两只鸡,算得什么?”完全仿着老板在上午时教训她的口气,眼里射出讥讽的光芒。

老板气得手都颤抖起来了,然而回骂不出来,只有睁大两个眼睛,盯着她。

我把瘦黑鸡捉来时,克钦兵嫌小了,摇摇头,两手作势比着说:

“格八,格八。”

“格你的妈!”老板粗鲁地向旁边六岁的小女儿大喝一声。

她吓得哭起来了。

寸师爷首先哗的一声笑出来,大家也接着哄然笑了。只有克钦兵茫然的呆站着,发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微笑。

1931年7月,上海。

P60-67

序言

在漂泊的旅途上出卖气力的时候,在昆明红十字会做杂役的时候,在缅甸克钦山茅草地扫马粪的时候……都曾经偷闲写过一些东西。但那目的,只在娱乐自己,所以写后就丢了,散失了,并没有留下的。

至于正正经经提起笔写,作为某个时期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现在也有一两篇存着的,那却是到仰光以后的事了。

初到仰光时,没熟人,又没有钱,而且病了,住在Maung Khine Street(当地华侨叫做五十尺路)的腾越栈内,自然很引起主人的讨厌——想驱逐我,但并不明显地表示出来。这,大概是念在同国人的面上吧。一天,忽把我从床上拖起来,叫印度车夫送到仰光大医院去,说是那里可以住下养病,并且不要什么钱。同时又把我的全部财产——包破书和旧衣,好好地包着,叫我随身带去。这突然好起来的举动,使我非常地感激,当登上人力车的时候,眼里竟然含着致谢的泪了。然而到了医院,才是由一位印度医生马马虎虎地诊了一下,就算了,并不容许我住下。于是,只好一路呻吟着,折了回来。但当这位好心肠的印度车夫,扶我走进店门时,老板便挺起肚子出来,塞在门口,马起脸说:

“这里住不下了!”

并挥着他那胖胖的拳头,仿佛硬要进去,便会动武似的。

这样,我就算被驱逐了。

在店门前的街沿边上,我就把虚晃晃的身子,靠着我的小包袱坐着,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心里没有悲哀,没有愤恨,也没有什么眷念了,只觉得这浮云似的生命,就让它浮云也似的消散吧。

这情形,大约是打动了旁人的悲悯吧?一个同店住的云南人(很惭愧竞忘记他的姓名了),很熟悉仰光的,就替我想想有没有同省的同乡。好半天,才想出_『半个;因为这只是祖籍同省,生长却是安徽的原故。而且,这半个同乡,说起来,还是一位久矣不问世事的出家人哩。他看着这样病了的我,处在这般的境地,就不管什么出家人不出家人了,便叫黄包车夫一直拖到那里去。自然,他明白,这是一件使人家不愉快的事情,因此,一到那出家人的门前,连我向他致谢的话,还没听清楚,就跟车夫一块儿溜开了。

怎么办呢?最后,我只得昏昏懂懂地自家碰了进去。因为那时候,仅是本能地渴望着一块能够安置病体的,而又是没风的地方。

谁肯收留一个陌生人?而这陌生人何况又是病了的呢?当然的,这是需得经过苦苦地哀求哪。同时又因为这位出家人也是仁慈的,便肯让我住了下去。

这位令我终身铭感的,而后来竟做了我的教师的出家人一一万慧法师(谢无量的三弟),一让我住下之后,便好好地招呼我。而我在病好了时,就替他买菜,煮饭,扫地……做一些服侍他老人家的事情。但他是位研究梵文的学者,不住庙宇,一个人单过着清苦的教书的生活,那时还养活不起一个仆人,而我又一时找不着出卖气力的地方,当然的,从前已是清苦的生活,现在更是一天一天拮据起来了。

大约是,看见我一得闲就爱写写吧,他便问我能不能替当地的华人报纸,写点东西去卖,囚为女『些编辑都足他的朋友,倘如写得并不过分坏的话,当能大量容纳一些。为了要“抵抗”恐慌的生活,我就勉强写了一篇小说,投到《仰光日报》去。编者陈兰星君在未登出之前,听说作者是这么一个的我,便由他私自先给了二十个卢比来。于是,从此开始,我在零售劳力之外,又添上了贩卖脑力的生涯了。

但那时,我对文艺的认识不足,以为这是无足重轻的,也不愿怎样苦苦地去研究。

说到把文艺看重起来,则是同电影接触之后的事了。有一次,在仰光Sule Pagoda Road(当地华侨称为白塔路)的Globe戏院内,看见一张好莱坞的片子。记起来,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新闻记者爱一名舞女,在美国经过一些惨痛的波折,都未达到成功。随后舞女到中国卖艺,新闻记者打听得这个消息,便远远地尾着追来。恰碰着辛亥革命之秋,正是中国大动乱的年头,这一对年轻的恋人,刚要会在一块儿互道思念之苦的时候,突然在人间失踪,关进黑暗的狱里去了。然而,事情又凑巧得很,两人居住的囚室,只仅仅隔了一层墙壁,彼此可以听着声音,而且,两人的手,只要各从室门的洞上,伸了出来,就能够互相热烈地握着。但是,老使他们俩都感着痛苦而又伤心的,便是现已手握在一块了,却还不能面对面地相看一眼。关于犯罪的事实,且单举舞女的来说吧。她在一位清朝大员的府上卖艺,适值当地民军起事,将那大官杀在后花园里,舞女恰来碰见了这样流血的惨剧。人几乎吓昏了。那时,大概又是正当清廷和民军议和的消息传来了吧,民军的领袖,便趁此机会,把杀死清朝大员的罪名,轻轻地加在舞女的身上,且要处以大辟的惨刑。

当舞女将要拉出去砍头的那一天,新闻记者似乎买通了看守,逃出监狱,便飞奔到电报局去,向美国发出求救的急电。于是,太平洋上的美国军舰,马上乘风破浪,向中国驰来,且放出飞机,挟着炸弹,飞往求救的地方。正值撕衣上绑的舞女跪在断头台上,让万众参观,给两位屠牛大汉挥刀要砍的时候,美国的飞机到了,轰然一声,炸弹从空投下。这一来,全戏院的观众,欧洲人,缅甸人,印度人,以至中国人,竟连素来切齿帝国主义的我,也一致辟辟拍拍大拍起手来。而美帝国主义要把支那民族的“卑劣”和“野蛮”,“Telling The World”(这影片的剧名)的勋业,也于此大告成功了。因为,我相信,世界上不了解中华民族的人们,得了这么一个暗示之后,对于帝国主义在支那轰炸的“英雄举动”,一定是要加以赞美的了。

虽然,从此认清了文艺并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品,但要把一生的精力,全灌注在一或部分地灌注在那文艺身上,似乎还没有这么打算过。

随后,放逐回国来了。一天,偶然在上海北四川路独行的时候,一头碰见了几年不通消息的好友,沙汀。那时,他虽然尚未动笔创作,但已经苦心自修文艺好几年了,听见我有那么多那么奇的经历,且将过去所熟悉的我的性情加以估量,便劝我无论如何也像他似的致力文艺。并把当时穷迫的我,拉到他的家里住着,使我每天都得安心地无忧无虑地从事研究,写作。又在研究和写作的路上,热心地给了我无穷的指示。记得那些日子的晚上,当我已经倦了,头偏向另一边的时候,他却还更加热烈地说了起来,一面伸出手来,摇动着我的膝头,使我又不得不凝聚精神,重新谈论下去。我自己呢,当然感动,不得不努力了。那时也发下决心,打算把我身经的,看见的,听过的一切弱小者被压迫而挣扎起来的悲剧,切切实实地给写了出来,也要像美帝国主义那些艺术家们一样“Telling The World”的。还有好友黄绰卿,在缅甸仰光的华侨报纸《仰光日报》作排字工人,不断地向工人朋友募捐来接济我,使我生活有了保障,不致为了糊口,把笔放了下来。

这本处女作,就艺术上讲,也许是说不上的。但我的决心和努力,总算在开始萌芽了。然而,这嫩弱的芽子,倘使没有朋友们从旁灌溉,也绝不会从这荒漠的土中,冒出芽尖的,而我自己不知道现在会漂泊到世界上的哪一个角落去了。

1933年11月1日,上海。

后记

《南行记》是我写小说第一次编成的集子,里面只有八篇小说。后来又陆续写了些类于《南行记》的小说,有的收在别的小说集内,有的就一直放到现在,没有收过集子,大约将近二十篇光景。这都是解放以前写的《南行记》,现在合在一道出版,仍然名为《南行记》,只是篇幅增多了。

《南行记》里面的小说,可以说是在祖国的南方和亚洲的南部,漂泊时候,把亲身经历以及所见所闻的一些人和事,用小说的体裁,描写出来,而且采取第一人称的形式。有些是用第三人称形式写的,因为不合“记”的体例,就仍然留在别的小说集内。

我写《南行记》的时候,虽然已是南行以后好久的事了,但南行过的地方,一回忆起来,就历历在目,遇见的人和事,还火热地留在我的心里。而我也并不是平平静静着手描写,而是尽量发抒我的爱和恨,痛苦和悲愤的。因为我和里面被压迫的劳动人民,一道受过剥削和侮辱。我热爱劳动人民,可以说,是在南行中扎下根子的。憎恨帝国主义、资产阶级以及封建地主的统治,也可以说是在南行中开始的。我始终以为南行是我的大学,接受了许多社会教育和人生哲学,我写《南行记》第一篇的时候,所以标题就是《人生哲学的一课》。

这本《南行记》,将会把今天的读者,引到过去黑暗的社会里去。但我要说一句,过去的社会,远比书里所描写的,还要黑暗的多,我还没有把它们完全写出来。如果读者在书中所写的黑暗社会里经历一番,发出极大的憎恨,而又更加热爱劳动人民,这就是我最大的欢欣了。

1963年6月19日,北京。

标签
缩略图
书名 南行记/现代文库
副书名
原作名
作者 艾芜
译者
编者
绘者
出版社 江苏文艺出版社
商品编码(ISBN) 9787539937465
开本 32开
页数 272
版次 1
装订 平装
字数 205
出版时间 2010-06-01
首版时间 2010-06-01
印刷时间 2010-06-01
正文语种
读者对象 普通青少年,普通成人
适用范围
发行范围 公开发行
发行模式 实体书
首发网站
连载网址
图书大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图书小类
重量 0.292
CIP核字
中图分类号 I246.7
丛书名
印张 8.625
印次 1
出版地 江苏
210
146
15
整理
媒质 图书
用纸 普通纸
是否注音
影印版本 原版
出版商国别 CN
是否套装 单册
著作权合同登记号
版权提供者
定价
印数
出品方
作品荣誉
主角
配角
其他角色
一句话简介
立意
作品视角
所属系列
文章进度
内容简介
作者简介
目录
文摘
安全警示 适度休息有益身心健康,请勿长期沉迷于阅读小说。
随便看

 

兰台网图书档案馆全面收录古今中外各种图书,详细介绍图书的基本信息及目录、摘要等图书资料。

 

Copyright © 2004-2025 xlantai.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5/5/20 2:2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