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南疆有条北仑河。这是一条不引人注目的边疆小河。它之所以出名,全依赖“越中情谊深,同志加兄弟”的岁月给带来的。六十年代在中国大地风行一时的越南抒情歌曲《胡志明——毛泽东》,据说最早就是从这条河的南岸唱到北岸,唱到北京,唱遍全中国的。
北仑河南岸是越南的芒街县府所在地,北岸则是中国广西的东兴各族自治县府驻地(1978年改防城各族自治县,东兴变为镇府),北仑河大桥就横跨两岸,成为两国水陆交通枢纽,连结着越、中人民的深情厚意。七十年代中期,为应和上述名歌,东兴文工团也谱写了一支风靡一时的颇具民族风味的抒情歌曲:
北部湾,北仑河
南岸接越南
北边连中国
早相见,晚相望
同胞骨肉情
唇齿永和睦
可是,公元1978年,越南当局掀起反华排华浪潮,北仑河畔成了驱赶华侨、难民的集中营。对越还击作战前夕,越军一声炮响炸断了北仑河大桥。从此,两国边民真正成了“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之窘态。
1989年春节前夕,我东兴镇政府机关干部为迎接新年,前往北仑河断桥北端打扫环境卫生。极为敏感的南岸芒街县府领导人,不失时机地作出反应,他们一边积极组织大批干部,群众打扫南端断桥,一边托人捎信过境给我方领导,探询道:“你们的行动是不是预兆两国关系将和好?什么时候恢复胡志明——毛泽东时代的情谊?北仑河大桥什么时候重架?”云云。
我方有关领导同志很有礼节而又恰如其分地复信相答:“搞环境卫生迎接春节是我们的惯例与义务,什么时候恢复两国关系正常化,那是中央领导思考的事,我们无可奉告;至于什么时候修复北仑河大桥,应该是我们问你们的事,因为这桥是你们炸断的,理所当然由你们重建。”
然而,消息灵通的民间人士,似乎从中国方面悟出了什么天机。芒街的市民想:好多年不打扫断桥的卫生了,双边政府机关的破例行动肯定是个好兆头。何况,法不责众。越南边民早已饥寒交迫憋不住了。他们可没有政府官员那么有忍耐力和拘束感。
1989年除夕这天早上,我东兴镇边民家家户户正在杀鸡宰猪、置办年货。忽然,北仑河南岸传来一片片喧嚣声,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我方一些同志还以为来了越军,正惊讶之际,边哨报告说数千芒街市民争先恐后涉水过河来东兴抢购年货!
呵,1979—1989,整整10年,整整一个八十年代!隔绝了10年后的东兴、芒街两国边民,终于像洪水决堤似的,汹涌澎湃地汇聚在北仑河畔。
数千越南边民涌进了小小的东兴镇。他们一上岸就瞪大了双眼:10年不见,东兴镇竟变得这样繁华,那大大小小的国营、集体、个体商店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立,五花八门的商品应有尽有,他们如进天堂,看花了两眼,简直不知购买什么东西为好。愣了好一会,他们方才如梦初醒,没头没脑地乱窜,只要见到商店就涌进去掏出人民币、越盾,或者挑着自己的土特产以货易货,拼命抢购中国货。
从除夕起,一连数天,越南边民一进东兴的商店,不管急用不急用,合用不合用,反正是商品就大批大批购买走。几天工夫,东兴所有商店库存的货物都被越南边民一扫而光。
东兴镇的领导同志感慨万分地说:“我们这里也该搞个边贸点了。”
市、县主管商业的负责人也及时传下口讯:集中一切力量调运商品,尽量满足越南边民的需求,让他们也过个丰衣足食的春节! 双方边民高兴极了,民间贸易正式在这里开放。据不完全统计,仅春节前后涌入东兴的越南边民达1.5万人之多!
边贸初开,有钱的越南边民毕竟是少数,但大多数家里有的是土特产品。于是,他们大批大批地把越南的水鱼、鱿鱼、青蛙、毒蛇、穿山甲、娃娃鱼等,珍贵的山珍海味运进东兴,又从东兴换回大批大批的手电、电池、肥皂、啤酒、药品、热水瓶、解放鞋……比如黄金龟,我方边民花上20袋洗衣粉或10多瓶啤酒,就能换一只。而一只龟运到内地又可倒卖得百来元,做一次这样的生意,利润高达本钱的三、四倍,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从土特产发展到洋人货、舶来品。
日本名牌产品本田摩托车在边贸上卖价只3000多元,而几经转手倒卖回内地,也不过是8000—9000元,同样的产品,国家市场上的牌价是每辆1万多元。
苏联制造的窗式空调机,在越南的第一个供货人手中,每台只500—600元,三次转手到边贸也才是每台1400—1500元,而国内国营商店的定价每台就3000多元。
还有诱人的蓝鸟牌小轿车,边贸售价每辆不超过5万元;一辆皇冠牌小轿车也只十来万元,比我国内地价便宜三、四倍。广西、广东一些鬼点子多的商人,来边贸都带上司机和车牌号,一手交钱,一手要车,将车牌一更换,堂而皇之地开着自己的新车荣归故里。
这乍听起来像神话,其实不然。当双边战火还在界碑两旁燃烧时,两国边民为了先富起来,早已在地下进行了秘密交易。这些来自雷场上的走私交易,自然也导致了少数拜金主义者的私欲膨胀。他们利用北部湾海域得天独厚的天时、地利、人缘,秘密从香港转口高档商品,悄悄转运到南中国海面,转运到千里广西边境线上的公开半公开的贸易点上,倒买倒卖,大发其财。P2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