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宛陵国,云碎城。
今日浓雾罩城,晌午过后又飘起秋雨,雨粒细细密密地打在人脸上,既痒又寒。街上本就不多的行人此时更是没了多少。摆着的摊子全都收了,街边商铺多半掩了门不让雨飘进去,生意是半做不做的意思。
傍晚时分,南门大街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男子长得很好看,背一把用软皮包裹着的剑,一手提灯笼一手执伞自雨雾中进城,不疾不徐地从空荡荡的街上走过,径直进了桂花街上那家最大的宏财客栈。
客栈今日没生意,老板回后堂抱儿子哄老婆去了,只留了个小伙计在外面看着。那小伙计不过十七八岁模样,有些偏瘦,燕七歌进门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响动,他眯着眼睛抬头,看到推门而八的人时有些呆了,揉了揉眼睛才赶紧跳着起来招呼。
“哟,公子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上房一间,靠街。”燕七歌将一锭银子丢过去,然后径直上楼。
在客栈二楼左侧靠街的天字房里,小二很快送上了热茶热水,还端着笑脸儿打听燕七歌是打哪来往哪去,是走亲访友还是游历赏玩。
燕七歌都没应声,只小心地将灯笼挂在屏风旁,那小二又热心不减地跑了过去,笑道:“公子,现在天还未黑,点这灯笼作甚?若是公子嫌光线太暗想亮堂些,我这就为公子掌灯可好々”
说着,那小伙计就伸手要去取灯笼。燕七歌侧目扫过一眼,那小伙计的手立刻停下,似是魂不附体般呆立在原地。
”不必了,你去吧。”
闻言,小伙计才似醒神般边挠着头转身出门,边口中喃喃念着:“咦,我方才是怎么了?”
小伙计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二楼。燕七歌立在屏风前盯着灯笼里那一星豆火,片刻后开始屈指在唇边念咒,灯笼里原本昏黄的豆火亮了些,发出一种淡粉光泽。
见此,燕七歌弯起一角唇线,转身移步到窗前,推开靠街的木窗。细雨之中的云碎城十分有韵味,粉墙黛瓦连绵铺展,似是水墨之作;临东而靠的半面江岸上江雾蒙蒙,似是仙境:正值花开时节,城北桂花山上的桂花香气裹于雨中,传来嗅之徽醺。所谓烟雨江南,正是眼前景色。
与此同时,一双眼晴也正在某处黑暗的地方盯着这扇雕花木窗。那双眼的主人在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悄然将身子隐进黑暗之中,化成一道不易察觉的灰色细影从黛青瓦顶上飞快消失。
云碎城北门街,街尾倒数第二扇大门便是云碎城衙门,有一帮竹妖在县令府的后苑已经很久,具体有多久已记不太清。府中县官老爷走了一茬又一茬,每次来新老爷都要将府内重新修整,好在这些县令都喜欢这片长在后苑的紫竹,恁是苑子里的东西全都变了样,竹林还是老样子。
云碎城现任县令姓王,来云碎城接任已经三年有余,这位王县令平日没有别的嗜好,独爱睡觉。说实话,若是城中太平无事,多睡睡本也无伤大雅,可这县令大人啊,睡也就睡了,偏生又爱打呼噜;打也就打了,偏偏那声响还奇大无比,连县令府外后巷里的大狗都能听见,吓得它吠叫着朝前街跑去。
整整半年云碎城都未有案件,没有私奔殉情之类的八卦故事,没有迎亲嫁娶、死人亡故之类的红白事情,就连小偷越货之类的芝麻点小事都不曾有一件,所以县令大人整日整日地在后堂打瞌睡,直把后苑的那些竹妖们吵得慌。
竹妖们曾想过挑个时间去吓那县令一吓,可竹妖中年长的华仪觉得这事不妥,那县令虽让她们讨厌,却还算刚直不阿、为官清廉,对百姓也比前几任县官好上许多,万一真把他吓出个毛病来,那就是她们造了孽,要受天罚的。又万一那县令请个道士回来做法,止不准就看出了这竹林的问题,将她们全砍了,倒平添许多麻烦。所以这事也就放下,后来众妖都习惯了这呼噜声,若是哪日听不到,便知是云碎城中有案子发生,县令大人在处理事务了。
近来天气不好,俗话说下雨天,睡觉天,但意外的却是,县令大人已经接连数日都没有在午时Ⅱ自起呼噜。 “你们说县令这几日为何都不曾打呼了?真让我不习惯。”一只竹妖边修着自己的枝叶,边懒散地开口。
“就是就是,害得我这几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掉了缕魂儿一样。”另一只竹妖晃着枝叶接口。
“让你们平日不长心眼,城里发生这样的大事都不知晓。”华仪毕竟年长些,说起话来总有股领导之势。
“你听到了什么,赶紧说说。”
“我也是从府里小丫头那儿听来的,似是近来城中出了几宗命案,县衙外的大鼓都快被敲破了,城里百姓人人自危,生怕下个死的就是自己。”
“可是出了谋财害命的大盗?”
“这……”
“不是,那些人都是被割断脖子,以采纳修炼之术被吸干了精血。”徒然闻得一个还带着三分慵懒睡意的声音插嘴,聚在竹林中的众妖皆是微惊。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