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慢更少的地球人?
发轫于美国的“占领华尔街”的深层原因到底是什么?——你问我,你一口气接着写道:
“表面原因是华尔街金融大亨薪水太高了,社会贫富差距太大了,社会物质分配不够公正了等等各种原因;然而,美国式消费,人类对物质无限制的索取,能源的巨量消耗,这些现代生活模式、现代文明的郁积问题,可能潜藏在物质狂欢下渐渐爆发。人类社会‘可持续发展’成了一个流行词,但是什么叫做‘可持续’呢?
“作为在太平洋这边的看客,我看你写的美国,实际上更多地是想认识中国这个狂飙突进的社会。中美关系复杂纠结,但是目前中国模式却恰恰可能是抄袭、或者说沿袭着美国的,可能还是美国已经反思过的一些不好的因素,但是被我们延续过来了?前不久我在德国做访问学者,那里不少德国人对美国有意见,认为中国紧跟美国不是明智之举。
“根据我读的,你们美国那边有着另类人,在寻找另类的内心出路?”
凝视你在太平洋那边的深度忧虑,我在想女友凯瑟琳。她是一位摄影师,环保主义者,素食,常年在野外,呵护人行路上慢爬的小虫,收养无家可归的狗,反消费反到修女一般节俭,静坐,冥思。哦,你和我珍惜的优美品质,她全部具备。眼看着,她就要无家可归。这样一位美国人在“另类”地回应你(也是我的)对美国的指控?以及你的——并我的,深度忧虑?
凯瑟琳和我丈夫斯蒂夫大学时候共事,念法学院的斯蒂夫是校刊主编,主修人类学的本科生凯瑟琳是校刊摄影师,脖子上成天挂着相机。三十年前一起做杂志的同学,成了医生、律师、教授、广告商、华盛顿官员;而凯瑟琳,打各种零工糊口,端盘子,给所有本地小报拍照片,坚持拍摄。她熟悉本地每一条小路,熟悉本地每一个小乐队,熟悉色情业和贩毒动态,甚至超过做犯罪案件的斯蒂夫。后来,她把最后一个固定的活儿也辞掉了,对自己说,看连一份职业都没有到底能坚持多久?!她觉得幸运,总是有人找她拍点什么,挣点小钱。她给阔人们拍肖像,阔人照片和捐款钱数印在各种慈善机构的年度报告里,一张阔人捐款照的报酬是六百块。而“野小子”凯瑟琳醉心的是艺术构图的静态树叶,说大自然本身是无数的完美几何。为了得到一幅理想画面,她像猎人一样耐心地观察等待好多天。她使用的照相机还是大学毕业时买的,添一个两千块的镜头对于她来说是要勒紧裤腰带的大件。她完全靠传统相机,用传统暗房技术做效果。而传统摄影,你知道,在人人数码相机的这个世纪,是绝对末路之中。有时候,凯瑟琳饭都吃不上,拿最后一点钱给狗买狗食,自己到商场后门扒拉过期罐头吃。但是,凯瑟琳拍出来了,作品上了《滚石》《史密斯学会杂志》《众生相》。她的作品开始有私人收藏了,她有代理商了,一张一米尺寸的照片卖到一千二百美金,代理商拿走一半,她得一半。像美国梦的基本归宿,凯瑟琳终于能为买个小房子支付头款了。
那是八年前,刚好是感恩节。我们总是跟凯瑟琳一块儿过感恩节。斯蒂夫烤火鸡,凯瑟琳做核桃派,我做春卷。从前是在我们家过,那一次特意去她的新家过。家在一个破败地段,斯蒂夫帮着凯瑟琳处理相关法律文件,先去拜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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