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寻找一种目光，女孩的目光。锐利而清冷的，直接刺透我的皮肤。
隧道的风粗暴地糊在我的脸上。黏黏的、暖暖的，裹挟着稠密的故事碎片。两束浑浊的光迤逦而来。列车的门准确地停在我的方位。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车身软绵绵地摇摆。呼啸而过的风声。总是生着小气的小胖墩。一遍遍当红明星杨幂的神奇的广告。还有对着玻璃细细整理头发的窈窕女孩。
而我再也看不到她的眼神，牵不到她的手，闻不到她的香。凌，消失了。
我看到车窗中自己的倒影，冷冰冰地打量着我。仿佛它才是真正的我。而我只是一个被偷走了灵魂的躯壳。
灯光柔和地打在人们身上，像一层油油的粉末。车厢中还漂浮着疲惫的残梦。不少人靠着椅子补觉。清晨的骚动在地铁中绝缘。阳光无法照射。这是一段和外界浑然不同的时空。是现代都市晦暗的动脉血管，高速穿行着维持城市繁荣的营养物质，当然也有废物。
到了目的站，顺着熙攘的人流缓缓前移。一种渺小而厚实的平凡感攫住了我。个体在人群中的自我属性会突然消失，变成相差无几的原子。
走出地铁，阳光把我包围。这是被PM2。5污染了的阳光，使我过敏。鳞次栉比的建筑侵占了我的视野，城市的空气有一种旷冷的重金属的腥味。我找不到纯净的天空。我小跑着向我的公司而去。
我的工作很清闲，让我有充足的时间胡思乱想。像一场旋转在刀刃上的华丽而凌乱的舞蹈。这个时候，时间是种液体。我可以漂流到生命的任何一个节点。比如北京的那个绚烂的盛夏。比如凌清冷而放肆的目光。比如凌消失的那个夜晚。
而每每涉及凌的段落，记忆都会卡带。快乐和疼痛是一条条褶皱，无法消弭，越来越深。
我永远不会忘记故事的开场。盛夏的北京，地铁一号线，蠕动的人群。凌的目光像一支激射而来的丘比特之箭。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毫无预兆的，那样放肆地盯着我。雪白的面庞，蓝色碎花连衣裙子，纤细的脚踝，和悠悠晃动的水晶凉鞋。一幅精致而令人愉悦的场景。
地铁停靠时，人流冲散了她的目光。北京的一号线和上海的二号线一样，主线但异常拥挤。有时让人觉得，穿小一码的鞋是一种幸福。
我感到侧脸有一丝冰凉，像刺入了一根冰尖。一回头，就看到凌的脸。纯净而孤傲的眼神，一眨不眨地凝注着我。像某种寓意。米兰·昆德拉说，这是顺着命运之水漂来的女人。她注定是你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轻。
倩打断了我的遐想。她在我的桌上放上一杯水。我不喜欢被打扰。但倩让人无法讨厌。她的脸上总带着甜美的笑，像一朵明艳的牡丹花。她递给我一张电影票，说周末有空吗，刚好有两张票。我婉转地拒绝了她。她还是馨香地笑着，自己找了个台阶走开了。
我明白倩的心意。她是一抹温暖的阳光，而我是生长在阴暗潮湿里的苔藓。她不是我的菜，她的气质和我不对口。我需要狂风暴雨，凌就是。她们是世界的两极。人总是爬向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向。
下班后我对倩说了声谢谢。关于那杯水。倩的神情有一点落寞。千万不要爱上一个人，那样就给了她伤害你的权利。也千万不要被别人爱上，这样你总会有意无意地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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