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她身上的洒气,使我担心她会把车呕脏。现在已是凌晨三时了,可悉尼的英皇十字街还是很热闹。大约再过半个小时,她便要下车了,她住的是一幢僻静的公寓。
我在夜总会当司机,每天晚上送那些日本、韩国、泰国、菲律宾小姐回家。
我回到家里,已是凌晨四时左右,早已睡意很浓。当我洗漱完毕有点快意地躺在床上时,脑海里又浮现起刚才我送她回家的那个小姐。她从菲律宾来,叫伊梅尔。高挑的身段,穿着紧身的黑色连衣裙,有一双明星般的眼睛。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还是按时上班。我每天晚上九点上班,一般到凌晨两三点便要送小姐们回家。有时小姐偶尔会有一点私事,让我为她们走一趟。我上班不久,便看见大老板陪着伊梅尔从电梯里出来,然后老板叫我先送她回家。平时她都坐在我的后面,看她疲惫而沉默的样子,我几乎没有和她说过话。可今天她坐在我的旁边,她身上没有酒气,只有高级的香水味。我想和她说话,问她为什么这么早回家。我刚转过头去,只见她眼泪汪汪地强忍着,我也只好保持沉默。
“我要叫人把他杀了。”她突然哭了起来,用英文说道。
“是谁欺负你了?”
“那个畜生要强奸我,没有得逞就打我。”
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这时她又问我有没有香烟给她一支,我说我不抽烟。在经过一家小店时,我停了车,走出去买了两包烟给她。过了一会儿,她便到家了。临走时,她说买烟的钱以后给我,我说不用,是送给她的。
那天晚上一点钟左右,由于生意冷清,小姐们就提前回家了。伊梅尔是我要送的最后一个小姐。当我送到她家门口时,她看看表,突然问我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本来这是客气话,可我却答应了。
那幢公寓干净整洁,租金也一定很贵,周围有钱人居多。伊梅尔和一个日本女孩同租一套两房一厅的单元。她家里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床,其他的东西都堆放在塑料袋里,旁边有几双漂亮的鞋子,那是她上班时才穿的。这个时候我似乎发现了什么一个秘密:那些在夜总会装扮得那么妖冶的女人,回到家中和单身汉没有什么不同。
她给了我一杯果汁,然后我们一起坐在客厅的地上。
“真不好意思,连一张沙发也没有。”她说道。
“没有关系,很多人在国外都是这样的。”
我又问她现在的情绪好了没有,她说好多了,她告诉我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也习惯了,谁叫她是干那一行的呢。接着,她又告诉我她的身世。
我觉得女人最大的本领就是向陌生人诉说她们的身世。我遇见过好几个了,初次见面没聊上几句,就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我,而且几分钟内可以包罗许多生动的经历。
“你有一双明星般的眼睛。”
我禁不住夸她。她笑了笑,问道:“你在悉尼多久了?”
“快四年了。”
“家里人呢?”
“全在上海。”
“有没有女朋友?”
于是,我用我爱情的经历告诉了她我的流年。我说我爱过好几个女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爱是这样艰难,所以我没有真正地爱过一次,也说不上有过真正的女朋友。
当我向她告辞时,我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再来看她。她没有拒绝。这样,我不由地内心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事,就像我从前接近一个女孩子前那样。我对伊梅尔没有其他感觉,只是内心对她充满怜爱。她和我从前爱过的女孩子一样是美丽的,只不过在上海那会儿,那些女孩子都是受过良好的教育,除此之外,还会算计和摆布男人。而伊梅尔不会,她是风尘女子,却令人感到善良而又可亲。
离开的时候,我大胆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此时,她的眼睛更明亮了。我又想去吻她,她不会拒绝的,可我没有,一种潜意识让我不要这样去冒犯女人。
我一个人驾着车。我感到很蹊跷,她是菲律宾小姐,为什么我能够这样随意地和她沟通;比起李静,我也曾迷恋她,却要以虚假与谎言来面对。她漂亮、风流、虚荣、富有野心,使得当我接近她时,我不敢去碰她的手。那时候,我日夜思念她,可当我遇见她时,为了掩饰我的内心,我做出来的又是何等的冷漠。如果我用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我担心她会感到我对她毫不尊重,甚至我会被认为是那样的轻浮、粗鄙。如果我不向她表示我的勃勃雄心,她会认为我没有上进心,而使我抬不起头来。每次和李静约会,不是去和心爱的人相欢,而是去战场,去掩饰,去虚无地豪言,然后再筋疲力尽地回到家中,爱的热情没有实现,却多了一层性的压抑。我和伊梅尔没有这样艰苦,我可以坦白地告诉她我的一切,自然地流露我的热情,可以不假思索地向她表白我的内心,其至实现我的冲动。
我开始深深地思恋伊梅尔了。她的身影,她的微笑,她的神情和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几天里,我的脑海里一直充满了她的身影,记得以前在上海,每当和一个女孩子分手,我就会把她遗留在脑海里,常和她的身影相伴,直到遇到了另一个情人。先是内心有种抗拒感,抗拒她不像失去的那一个,又抱怨从前的恋人,要不是她对我的负心,我全身心的热情会至死不移。可是,因为她的离开,我不得不再去渴望另一个爱人。每当和另一个角色开始交往一段时间后,等到抗拒感过去了,慢慢地屈服了现在的那一个,因为她是无辜的,我应该忘却过去的一切,献给她,打动她。当她也向我流露出几分真情时,使我感动得泪流满面。因为我坚信她的爱情,也明白了爱的代价。
为什么伊梅尔突然消失了。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不敢想。虽然我有种感觉,我们可以发展成相当不错的朋友,可毕竟她每天遇见的豪客太多,在这种情形下,我一个夜总会司机又算什么呢?我用什么去满足她的生活呢?我想象她的音容,内心充满着渴望。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左右,那晚我一个人懒洋洋坐在一辆面包车里,突然,我看见伊梅尔向我走来,我精神一振,马上迎了上去。
“你今天上班吗?”
“没有,我不在这里做了,我是去朋友那里,和我同住的由美子要回日本了,所以我要找人和我同租那套房子。”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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