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曼是20世纪德国文坛最耀眼的巨星，他的作品具有广泛的世界影响；他于192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本书为“世界文学文库”之一，荟萃了托马斯·曼24篇精彩的中、短篇小说，从中可领略这位大文豪的整体创作。我国的出版界早于一九六二年就介绍了他的巨著《布登勃洛克一家》，之后又陆续出版了《魔山》、《绿蒂在魏玛》和《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回忆录第一部》等书。深信今后各国研究托马斯·曼的学者将愈来愈多，而他的作品也将在世界文坛上永放异彩。

托马斯·曼是20世纪德国文坛最耀眼的巨星，他的作品具有广泛的世界影响；他于192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堕落》是曼的处女作，它以女演员和大学生恋爱为题材，小说一面世就被人们大为赞赏，这给作者增添了走文学创作道路的决心和信心。中篇小说《特里斯坦》是作者的成熟之作，它以一座疗养院为背景，通过对作家史平奈尔和一位温柔美丽的富商太太之间的暧昧关系的描写，反映德国当时上层社会的病态生活。《死于威尼斯》充满诗情画意，文字优美，是作者本人的得意之作，也得到评论界的大力推崇，1971年由英国和意大利合作搬上银幕，影响深远。本书中其他各篇也有其特点和韵味。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他在思想和情感上经历的矛盾、痛苦和追求，看到他在十九世纪欧洲社会思潮复杂，叙事文学繁荣的背景下，如何吸收外来的营养，逐渐形成文字精雕细刻，语言幽默讽刺，略带夸张、揶揄的独特叙事风格，为他以后的长篇巨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译序

幻象

堕落

追求幸福的意志

失望

死

矮个子先生弗里德曼

小丑

托比阿斯·敏德尼克尔

衣柜

自食其果

小路易丝

通往墓地的路

上帝的宝剑

特里斯坦

饥饿者

托尼奥·克勒格尔

神童

幸福

在预言家那里

艰难的时刻

孪生兄妹

火车事故

雅佩和多埃斯科瓦尔的决斗

死于威尼斯

幻 象

我机械地为自己卷着一支新的香烟，褐色的烟丝末带着细微的泡沫状烟雾落到了书信夹那淡黄色的吸墨纸上。这时候我似乎很难相信，我依然醒着。温暖而潮湿的晚风从我身旁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它把细小的烟云先是吹成了奇怪的形状，然后再把它们从绿色灯罩下面那盏电灯所照耀到的范围里吹到T昏暗之中。这时候我可以肯定，我已经酣然入梦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当然已经感到非常不愉快了，因为这种判断束缚了我的想像力。在我的身后，椅子靠背好像在暗暗地取笑我，因而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响声。我突然感到毛骨悚然，好像每一条神经都立刻战栗起来了似的。这使我感到十分讨厌，因为它干扰了我对那些怪诞的烟团字符的深入研究。烟团字符迷了路似的在我周围缭绕不去。当时，我差不多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它们写一篇浅显易懂的文章。

可是，现在安宁已经荡然无存了。所有的感官都已经处于狂热的激动之中。狂热、烦躁和荒唐。每一个声音都在吵闹。伴随着这种吵闹，已经遗忘的东西又都稀里糊涂地浮现出来了。过去曾经印人视觉的东西又奇特地重新活跃起来了，而且还带着当时的感觉。

我十分感兴趣地注意到，我的目光贪婪地扩展开了。当时它已经紧紧地盯住了黑暗中的一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有一尊明亮的塑像显现出来了，而且越来越清晰。我的目光把它吸收了，虽然只是错觉，但是，我却感到快乐之极。我的目光接受的塑像越来越多，这也就是说，明亮的塑像出现得越来越多。塑像在施展魔术，使自己不断地增多，使自己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现在它——这尊塑像，这件偶然的艺术品——就在那儿，十分清楚，完全和当年一样。这尊塑像从遗忘中重新浮现出来，由想像力重新创造出来、塑造出来和描绘出来。想像力真是一位绝妙的、天才的艺术家。

这尊塑像并不大，其实应该说很小，而且也不完整，但是毕竟算是完成了，看起来就像当年一样。可是，这尊塑像却在黑暗中向四面八方无止境地扩散而去，并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一个宇宙，一个世界，里面有颤抖的光线，也有深沉的心绪，可是却没有声音，周围欢笑喧闹的声音连一点儿也没有挤进来。这里所说的周围也许

最下面铺着的锦缎令人感到眼花缭乱。编织进去的树叶和花朵在锦缎的横向构成了锯齿形、圆形和盘绕形的图案。锦缎的上面放着晶莹透明的盘子，盘子的旁边还立着一个细长的高脚水晶酒杯，杯子里已经斟上了半杯淡金色的美酒。它的前面梦幻般地伸着一只手，手指松松地握着酒杯的脚，其中的一个手指头上还紧紧地戴着一枚没有光泽的银戒指，戒指上镶嵌着一颗血红色的红宝石。

柔软的手腕逐渐变粗，最后就变成了胳膊。这时，画面却完全变得模糊起来了。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谜。那只姑娘的手梦幻般地，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一条淡蓝色的血管爬行在她那娇嫩白皙，但是却没有光泽的手上。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生命在搏动，激情在从容而又强劲地跳动。它们好像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因此搏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最后竞变成了颤动的恳求声：停下来吧，别再看我了……

但是，我的目光却死死地，并且还带着冷酷的狂喜盯在那里不动，就像当年一样。我的目光盯在那只手上，在那里，与爱的较量在震颤，爱的胜利在搏动……就像当年一样……就像当年一样……

高脚酒杯的底部慢慢地释放出来一个珍珠般的气泡，并且让它向上浮去。当气泡进入红宝石的闪光范围时，它便闪现出血红的色彩，然后便在液面上突然消失了。这时候，一切都像是受到了干扰，都消失了。我拼命地睁大双眼，极力地想把那些柔和的轮廓重新勾勒出来。

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离我而去了，都在黑暗中消失了。我深深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因为我注意到，我对此已经淡忘了，就像当年一样……

我疲惫地把身体靠到椅背上，却突然感到一阵疼痛。可是，我现在仍然和当年一样，我仍然准确无误地知道：你确实爱我……这也就是我现在还能哭泣的原因。

钟长盛译

P1-2

托马斯·曼是德国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享有世界声誉。对于中国读者来说，他的名字也不陌生。自上世纪三十年代起，在中国介绍德国现代文学的论著中就提到了这位作家的名字和他的作品，如《布伦勃洛克司(即布登勃洛克一家)》、《王爷殿下》、《夫里德曼小先生(即小弗里德曼先生)》、《特利司丹(即特里斯坦)》、《奇怪儿童(即神童)》、《托尼奥·克勒格尔》、《死于威尼斯》和《魔山》等。到一九四九年之前也有《矮个子先生弗里德曼》、《小丑》、《追求幸福的意志》和《失望》等短篇小说被译成中文发表。六十年代以后，随着中国对外国文学翻译研究工作的深入，对托马斯·曼这位作家的研究和作品翻译也成为一个重要课题，有了长足进步。中国读者读到了给他带来了巨大成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读到了《魔山》、《绿蒂在魏玛》、《大骗子菲利克斯·克鲁尔的自白》等长篇小说和几十篇中短篇小说。于是托马斯·曼的名字在广大读者的头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托马斯·曼于一八七五年出生于德国北部古城吕贝克的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父亲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和市参议员，奉公守法，生活态度严谨，是典型有教养的城市资产阶级人士。而出生在遥远的南美洲，天性热情，性格浪漫的母亲则遗传给他艺术家的灵感和对文学和音乐的特殊爱好。他在学校里不喜欢那些规定必修的课程，学习成绩不佳，考试也往往是勉强及格。但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对文学，特别是戏剧显露出极大的兴趣。他从写诗歌和戏剧入手，并且和朋友一起创办了名为《春天的风暴》的杂志，发表小诗、随笔、抒情散文和批评性的短文等。他们要像春天的风暴一样，唤起已蒙上灰沙的老城吕贝克的生命力，用文字和思想冲击他们面对的愚昧无知，目光短浅，自吹自擂的市侩们蒙尘的头脑。然而这个星期日出生的“幸运之子”的幸福童年生活没过多久，就被家庭变故打断了。父亲的去世，家庭事业的衰落使他无法再在故乡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只得随着母亲来到慕尼黑，进入一家保险公司当上一名见习生。也就是在这里，文化分外发达，艺术气氛特别浓郁的都城，托马斯·曼步入了文学殿堂。一九0一年第一部长篇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的出版，就使文学界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刮目相看。在后来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的授奖辞中称赞此书是“一部迄今最卓越的德国现实主义小说，其华丽宏大的风格使其在欧洲文坛上有着无可争议的地位，它是填补德国在这方面空白的杰出作品”。在魏玛共和国时期他最重要的作品是展示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欧洲社会生活缩影的长篇小说《魔山》。纳粹攫取政权之后，他被迫流亡。在此期间完成的四部曲《约瑟夫和他的兄弟》、《马里奥和魔术师》、《绿蒂在魏玛》以及战后发表的《浮士德博士》等，更因其思想的深邃、内容的广博和语言艺术的精湛使他成为德意志文化的代表。他的政论、演说、书信和广播演讲等充分表达了他坚决反对法西斯黑暗势力，保卫民主和人道主义的正义立场。

托马斯·曼的长篇小说无疑是二十世纪世界文学之林中的瑰宝。但是他的创作是从短篇小说开始的，而且其中也不乏可以与优秀的长篇小说媲美的精品。我们这个译本选择了托马斯·曼早期的中短篇小说，目的是使读者了解作家创作的开始，如何从一个热爱文学的青年步入文坛，成为受人关注的新秀。在世纪转折关头，如何克服欧洲现代派颓废文学的影响，在思想上、艺术上逐渐走向成熟。最早发表在《春天的风暴》杂志上的散文《幻象》是完全按照维也纳现代派“新心理学”构思的，描写一个艺术家在黄昏时分，在半睡半醒的恍惚状态中看到幻影出现引起的官能反应。在慕尼黑当见习生时，一心要成为作家的托马斯·曼竟然站在接待顾客的柜台后边完成了他对女性做道德评价的第一篇小说《堕落》。小说受到了当时著名诗人的肯定，在《社会》杂志上刊登，从而建立和杂志、出版社的联系，以后他又陆续写了数十篇小说，除了在杂志上发表外，还编辑成集子出版。他的早期创作中有的是习作，有的还表现出年轻人稚嫩的笔触，有明显的模仿痕迹，并不十分成功，但是它们都记录了作家走过的足迹，其中有不少后来都成为他的长篇小说中的重要素材。例如在《追求幸福的意志》中，疾病与健康、生命与死亡的冲突这一基本主题后来就反复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小说《矮个子先生弗里德曼》完成后，他投稿给当时德国重要的菲舍尔出版社麾下的《新德意志评论》，受到了编辑部的赏识，回信中不仅称赞这篇作品，而且同意接受他以后的投稿。他把此事看成创作中的一个突破，生活中的里程碑。环境描写取自他熟悉的故乡和童年。小说中对那个身体残疾，心理也不健康，前鸡胸，后罗锅的矮个子主人公拼命压抑情欲的细腻心理描写真切、生动，同时也表达了正值青春期的作者本人的情感活动。他在给朋友的信中高兴地写道：“现在我找到了可以公之于众的短篇小说的形式和面具，倾诉我的爱，我的恨，我的同情，我的轻蔑，我的自豪，我的嘲弄，我的控诉。我想，这是从《矮个子先生弗里德曼》开始的。”《小丑》则是与他自己的经历更接近、自传色彩更强的一篇小说。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实际上也是作者自己当时渴望成功，成为受人敬仰的风光人物，但是愿望尚未实现时备感焦虑和苦闷的内心独自。其他的几篇小说，如《失望》、《死》、《托比阿斯·敏德尼克尔》、《衣柜》、《小路易丝》、《通往墓地的路》、《自食其果》等也都明显打上了世纪末欧洲现代派颓废文学的印记。主人公多为被社会摒弃，有着悲观厌世情绪的小人物，或形象丑陋，或举止行为怪异，在与环境的冲突中只有失望、幻灭、堕落或者死亡的悲剧结局，失败的爱情，无法满足的性欲对他们更是身心的折磨。小说文字叙述精炼，漫画式的人物肖像勾勒，意外事件爆发时的场景描绘，亦真亦幻的情景氛围等都已经显露出托马斯·曼作为小说家的艺术功力。

早期的小说中最为成功的当属中篇小说《特里斯坦》、《托尼奥·克勒格尔》和《死于威尼斯》。在弥漫着世纪末颓废情绪的欧洲社会思潮中，表现艺术家的精神危机，描写艺术家与生活对立带来的痛苦和困惑，就是他这一时期作品的重要主题。这些作品也反映了作家努力克服颓废思潮的影响，走上更坚实，具有更广阔视野，更与社会现实密切相关的文学创作道路的艰苦过程。《特里斯坦》来源于瓦格纳的充满浪漫气息，讴歌美与死的歌剧《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讲述的也是一个爱情悲剧，只是它不再歌颂爱情的凄婉之美，而是通过对经典作品的滑稽模仿，嘲讽形而上的唯美主义在现实生活中的失败。通过这个故事作者对颓废艺术给以了尖锐犀利的讽刺和批判，同时也反思了自己过去对瓦格纳音乐的痴迷。《托尼奥·克勒格尔》表现了艺术家的存在危机，是做一个追求形而上的精神存在的艺术家，还是过一种普通市民的实在生活，这是摆在主人公面前，也是作者自己面临的艰难抉择。可以归在这一主题下的还有《上帝的宝剑》、《幸福》、《神童》、《饥饿者》等。《在预言家那里》和《孪生兄妹》两篇都和作者自己的恋爱和婚姻有点瓜葛，曾经引起过一些翁婿反目的流言，以致很长时间没有收入小说集中，直到一九五八年，他死后才和广大读者见面。《死于威尼斯》是作家当时关于艺术家问题的思考和总结，所以在他全部作品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他在小说中利用了自己前不久的威尼斯之行中的亲身经历，许多细节描绘非常真实、生动，同时又加上了神话暗示和哲学对话，使作品的思想更为深刻，这个艺术家悲剧也更具有象征意义。已经攀上荣誉顶峰的新古典主义大师阿申巴赫在功成名就后，对成就产生怀疑和不满，感到自己的创作走入了死胡同，文思枯竭。他的威尼斯之行正是他告别理性主义，转向古希腊审美精神，寻找感官和道德之间平衡的开端。然而追求精神美或形体美的唯美主义并没能解救艺术家走出陷入的困境。过分沉迷于酒神精神同样导致另一种危机。燃烧的激情一度使他文思如泉涌，写出细腻温柔，字里行间闪烁着爱情光辉的优美文字，而同时也刺激他固有的本能和欲望，使他陷入情感倒错、丧失道德和尊严的境地，不能逃脱悲剧的结局。这些作品反映了托马斯曼创作的第一阶段走过的路程。我们从中可以看出他在思想和情感上经历的矛盾、痛苦和追求，看到他在十九世纪欧洲社会思潮复杂，叙事文学繁荣的背景下，如何吸收外来的营养，逐渐形成文字精雕细刻，语言幽默讽刺，略带夸张、揶揄的独特叙事风格，为他以后的长篇巨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