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立足中国基础教育的现实，以上世纪90年代为主体背景，借助一个青年教师对教育事业由热爱、质疑、抗争到背叛的经历，揭示了教育环境与教师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抨击、揭露与叛逆、反思的情绪以第一人称视角下收纵张弛着，以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和一系列生动的个案，表达了子规啼血般的期望与诉求。

楔子／1

第一章：激情／3

第二章：喘息／1 13

第三章：彷徨／189

第四章：迷乱／271

第五章：背叛／371

尾声／437

早已远去的那个秋天，我和数学系的校友——后来被大家叫做“老丁”的丁茂林同学一起来报到时，暑假已经过半，这里的毕业班也正在补课，恰巧也是尤校值班。

阳光很好。在此前的几个月里，我已经来过这里三次，每次都赶上很好的阳光。虽然我总是看完天气预报才决定动身的，但我仍愿把这一切编排成天公作美。望着从狭窄的柏油路两侧布局随意的医院、工厂和居民区，我和老丁聊兴甚欢。这样一直骑过去，到了桑树坪的最东端，就是学校了。

桑树坪农场在雍阳县城南端，在地理划分上是雍阳的一部分，治安归雍阳管，行政上则隶属九河市农垦局，而且这里的职工九成以上都是九河市的知青，“文革”后“志愿”留下来建设新农场的社会精英。

农垦局的教师资源属于计划外分配，我和老丁都是毛遂自荐来这里教书的，我们事先跟桑树坪“子校”的校领导们有过一些程序化的沟通，已经知道这所学校是个从幼儿园到初中的伪“完中”，一共不足五百个学生，教职员工将近五十位，其中包括一个看门的临时工王大爷——王大爷被叫做亡命徒，后来才知道人家叫“王明途”。王大爷是我进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脱水螳螂一般瘦高惊险，那天我被他盘查得底儿掉，不过此翁后来给我的印象很好，大爷知道我就要来这里教书后，再见我时已经是满脸干笑，一排暗黄的假牙努力表达着同志般的友好。

老丁说：“王老头那假牙至少三十年没刷了。”

这让我开始怀疑老丁的水平，我相信王大爷的假牙色泽是因为产品质量的原因，而不会牵累上王大爷的个人卫生习惯，王大爷那件洗得很干净的短袖白衬衫就是明证。数学系的人，观察生活的深度就是不如我这个学中文的。

不仅如此，老丁在基础形象上也不能跟我比，老丁不仅看上去很沧桑，身材又仿佛车轴，我则亭亭玉立，还戴着白光眼镜，就是走在菜市场里，人家也看得出我是个知识分子，老丁则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跟那些小贩混同起来。但这丝毫不影响老丁要做一名人民教师的热情，老丁说他补习了四年才考上大学，所以没理由不珍惜。不过，多年以后，当老丁终于离开教育界，真的去卖菜时，很多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屈才。

多年以后的事情不能提了，向前看历历在目，向后望迷雾重重啊。我记得当时我们俩骑着自行车——老丁的自行车也比我的破——一路看着桑树坪的风光，意气风发地侃侃而谈，在桑树坪灿烂的阳光里，两颗红亮的心激动地跳跃着。

老丁比我大六岁矮一头，是根正苗红的贫农出身，在我们一起跑分配之前，我并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老丁这样一位老乡，可见老丁是个不热衷于同乡会的人。当我问老丁怎么在同乡会上没有见过他时，他说他懒得搀和，“一帮毛孩子，没什么鸡巴劲”。

老丁粗鄙而现实。他告诉我，桑树坪农场的老师属于企业编制，工资比教育口的高，还能和场部领导一样拿企业的平均奖金，一个月基本上能有三百来块人民币，而普通中学里，像我们一样资历的新职工也就拿一半左右的薪水。老丁说这些时充满了自足，给人的感觉是：这几年大学可算没白上。 P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