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可以编织美丽，也可以制造罪恶；可以使人快乐，也可以让人痛苦。

本书通过宋智辉及林楠两位地产界的弄潮儿的搏杀、博弈，通过两个与此相关的女人及后台老板们的形形色色的关系，揭示了商海浮华贪婪的内幕。把一个沉浮在商海中的商人内心的那种悲怆、卑微、悲凉的处境和灵与肉之间的撕扯、倾轧、矛盾刻画得淋漓尽致、鲜活动人。

这是一部极具警示和启迪意义的商战小说，也是一部从深层次解读当代商人内心世界的力作。

小说通过宋智辉及林楠两位地产界的弄潮儿的搏杀、博弈，通过两个与此相关的女人及后台老板们的形形色色的关系，揭示了商海浮华贪婪的内幕。把一个沉浮在商海中的商人内心的那种悲怆、卑微、悲凉的处境和灵与肉之间的撕扯、倾轧、矛盾刻画得淋漓尽致、鲜活动人。

孤独，漫漶如水，浸淫了我的全身，渗透了我的思维。

我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但我的意识却非常清醒，我的眼睛还能看到模糊的影像——我的亲人、朋友们，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这些人围着我，但我还是感到孤独，拼了命的那种孤独。

包围着我的还有各种用于拯救生命的仪器和管子，我被牢牢地固定住了。人们紧张的神情和麻利的动作告诉我，他们正在为挽救我的生命努力着。如果我还能说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我的亲人、朋友和医生：你们若是真的关心我、在乎我，就让我去死吧，因为这样延续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当活着只有痛苦，当这种痛苦无法用自我意志去化解，当各种在伦理和道德支配下的挽救生命的手段只会让我苟延残喘、被动地承受更残酷的折磨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已经不属于我了。是你们让我用痛苦诠释着你们的亲情、医生的天职和人性的道德，可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我，你们企图让我用痛苦救赎你们自己，算你们狠！于是，我在无边的痛苦中，深刻理解了那句话——人的一切行为，本质都是为了自己。

生命来的时候由不得自己，而到了最后还是不属于自己。

我的竭力让呼吸变得越发困难，马上，又一根管子插入了我的鼻孔……

呼吸憋闷，我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妻子回娘家了，我孤独地躺在床上。挂钟发出嘀嘀嗒嗒的响声，几乎与我的心跳产生共振。我突然感到一丝恐惧，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变老，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

最近这段日子我总会想起这些事，对生命终结的过程特别悲观。

天亮了，女儿房间的闹钟响得刺耳，我从床上爬起来。昨天晚上妻子打来电话，让我安排女儿的早餐。

送走了女儿，还有时间看会儿早间新闻。我刚打开电视，女儿又回来了，说她忘了一件顶重要的事，今天学校安排给灾区的孩子们捐款，她是班长，应该带头。我问女儿要捐多少，女儿说一百。我很吃惊，真不明白学校这样做目的何在。孩子伸手向家长要钱，再把钱捐给别人，这有意义吗？献爱心，能用金钱衡量吗？女儿催我掏钱，她说爱心分三等，一等是一百块，二等是五十块，三等是二十块，她是班长，要献一等爱心。我问女儿，如果有同学家里拿不出钱怎么办？女儿不假思索地说：“拿不出三等爱心那就惨了，会挨批的。”我问：“谁批？”女儿说：“老师啊！这种人同学也看不起。没有爱心的人将来也成不了栋梁之材！”我问女儿：“平时学校就这么教育你们的？”女儿有些不耐烦地说：“别哕嗦了，我快迟到了，拿钱呀！”

我极不情愿地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我不想为难女儿。我无力与被异化的善意抗争，因为我面对的是孩子。

我对许多事情感到了不置可否的困惑，这种困惑比针还尖。

我要去上班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面临的一切困惑的根源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钱。我是个很理性的人，我知道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只能靠码字换回每月固定的那么点儿钱，再去换回食物和水电，换回妻子所需的廉价化妆品以及女儿的学费。女儿每周要去一次钢琴老师家，去一次的代价就是一百元。一百元，一等爱心的价格，社会给的价格，哼，真可笑！可是我没有勇气和资本放弃这份赖以生存的工作。

我正处在一种十分危险的边缘状态，压力和危机感不是空穴来风。我们报社要改革了，改革的对象就是我们这些在一线工作的记者。新闻部要对每个人进行业绩考核，对连续两个月业绩最差者实施末位淘汰，好让出位置，引进新鲜血液。

我在记者部惟一的好朋友对我说：“你已经被主任盯上了，这会儿巴结主任可能为时已晚。事到如今，你只能自己救自己了。”我苦笑，自救是需要实力的，我有吗？  朋友从包里取出一份被卷成筒状的不出名的三流杂志、说这份杂志上有一篇文章，是介绍一位挺神秘的大商人的，他说这个商人我认识，并翻到那一页，指给我看。我一看题目就吓了一跳：《神秘大亨宋智辉与三个女人的爱恨情仇》。

“宋智辉？”我小声说，“他怎么上了这类杂志？”

“我听你跟我提起过这个人。”朋友说，“这就是难得的好题材呀！宋智辉在商界可是位神秘的传奇人物，他的公司已经在纳斯达克上市了，但他的财富是如何积累起来的？他与三个女人又有怎样的感情瓜葛？财富加爱情，又发生在名人身上，这才是最吸引读者眼球的话题呢！”

那一夜我失眠了，我明白朋友的意思，只要我能写出一篇很有分量、很有深度、很有干货的长篇报道，我在报社的命运就有可能改变。

宋智辉的影子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了。我们俩在同一个大院里长大，高中毕业后我俩分别考取了不同的大学，他学建筑，我学历史；寒暑假还在一起玩，玩桥牌玩雅，玩斗地主玩钱，只是大学毕业后就没有来往了。

当晚，我在网上查询了所有关于宋智辉的消息。真没想到网上对他的关注度相当高，许多美国人也在研究他。但宋智辉自己却相当低调，作为这样一个知名的企业家，他居然没有接受过任何媒体的采访。仅这一点，在大商人中就很少见。网上甚至有人猜测，宋智辉只是个虚拟的符号，其背景很值得怀疑。对这个说法我很吃惊，宋智辉怎么会变得如此神秘？人们为什么会对一个商人投入这么大的好奇？我百思不得其解。从网上的消息中也看不出什么，我开始搜寻我的记忆。

大约在一九六九年或是一九七。年（准确的日子我记不清了），有一个叫“一号令”的什么文件，把我们这些城里人全部疏散到了农村。

我们住的山村叫天港，位于长江流域的北端，气候有点儿像南方，潮湿多雨。出了我们那个院子是一个很大的坡，翻过这道坡，可以俯看到一条河，当地人叫大沙河。这里的土是红颜色的，与我们固有的土的概念不一样，四周的田野充满了绿色。这里的天气很容易变脸，刚才还是艳阳高照，一片乌云过来，紧接着就会下雨，然后又是阳光明媚。雨后的红土非常滑，我俩就在那个坡上摔过好几次跤。有一天我俩踏着泥泞刚爬上坡，就遇到了一群当地的孩子，他们像看怪物一样望着我们，然后放狗追我们。我和宋智辉拼命往回跑，简直就是从坡上往下滚了，那场面太恐怖了。就在那条狗扑向我们的一刹那，一声长长的口哨传来，狗就奇迹般地站住了。吹口哨的人是当地农民的孩子，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他带我俩去屋檐下掏鸟蛋，然后把鸟蛋放在一汪水里，扔进去一块生石灰，水立马就沸腾了。我和宋智辉很佩服他的智慧，被煮熟的鸟蛋味道真是不错呢。最刺激的应该算是在大沙河里炸鱼了。一个雷管扔到大沙河里，一声闷响，许多小鱼就浮在水面上了。我们把这些小鱼破了肚，用铁簸箕把它们焙干，太解馋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我们又原封不动地回到城里那座大院。

我家是原封不动，宋智辉家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宋智辉的母亲欧阳阿姨是部队复员的护士，在我们大院的医务室工作。欧阳阿姨生性活泼，能歌善舞，与知识分子出身的宋叔叔性格反差很大。就是在天港的那段日子里，那里的一位军宣队队长看上了欧阳阿姨。当时我们年纪小，并不知道大人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什么，只记得回城后不久，欧阳阿姨与宋叔叔离了婚，带着宋智辉的妹妹嫁给了那位军宣队队长，去了另外一座城市。这件事对宋叔叔的打击太大了。欧阳阿姨走后，宋叔叔就再也没有出过家门，我曾听父辈们议论说，老宋神经了。我父亲的同事们也常提到宋叔叔，说宋叔叔真的再也没有出过家门，他的一位远房表妹在侍候他，据说他这位表妹终身未嫁。我听到过父亲感叹：老宋太爱欧阳了，他不出门，是在等欧阳回家呢。父亲的同事也说，真想不到，爱一个人竞能把自己毁掉！不知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谴责欧阳阿姨。  我和宋智辉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些。网上关于他的介绍，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现在想想，宋智辉的确不容易，母亲走了，父亲毁了，他却坚强地考上了大学，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可想而知，他的成功背后，不知压抑了多少痛苦，那种忍耐力不是每个年轻的生命都能承受的。从这一点上讲，宋智辉这个人的确有值得挖掘的东西。

第二天，主任正式通知我，让我到人事科报到。我没想到主任这么快就对我下手了，我感到很窝囊、很没有面子，我的命运竟被一个比我小了差不多一轮的年轻人掌握着！这种情绪导致我跟主任大吵了一架，我说事情完全弄拧了，本末倒置了，应该由我们来决定主任的命运才对，你凭什么当我们的主任，我不拥护！主任放声大笑，说：“我有领导的任命，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你不拥护，你算老几？”

这件事总编也知道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去谈话，打起官腔要我服从大局，支持报社的改革，并说被优化组合掉的人不止我一个。见我还是梗梗着脖子不服气的样子，总编收起官腔，换了一种很体己的口气告诉我，从下个月起我只能领到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了，问我有何打算。我不再梗脖子了，特茫然地看着他。总编说：“要不然就动一动吧，人挪活树挪死嘛。”我这个除了玩笔杆子什么都不会的人，挪到哪儿能活啊？看来硬扛是肯定不行了，我只好收起尊严，换了近乎哀恳的口吻说：“实在不行，把我安排在专题部好吗？”我显然误解了总编的意思，总编很不耐烦地仰起下颏：“专题部的编制也满了。”得，再求其次！我一咬牙：“编外总可以吧，给我一次机会，一个月内我写不出有分量的文章，我心甘情愿拿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再也不提任何要求了。”总编还算仁慈，同意了。

我把自己逼到了生与死的边缘，说死当然有点儿夸张，说生不如死也只是在表达一种心境和情绪，权当发泄一下内心的愤懑吧。

晚上，我继续上网浏览，把认为有用的资料收集起来。我当然知道，要想写出一篇有震撼力的报道，仅靠网上的资料是远远不够的。对宋智辉的挖掘应该另辟蹊径。

还是朋友过路帮了我，他上学时候的导师钱文重曾经是建筑学院的副院长，教过宋智辉。过路带我来到钱文重的家，介绍说我是专门来采访他的。钱教授对我很热情，亲自为我沏茶，这种降尊纡贵的热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敢客套，单刀直入：“我这次来见您，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一个人。”“谁？”钱教授有些意外，因为朋友过路介绍说我是专门来采访钱教授本人的。不过钱教授表情还是和蔼如初，笑吟吟地望着我等我说下去。“您是否还记得您有一个学生，是八二级的，他叫宋智辉。”我把语气放慢，好尽量让他回忆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钱教授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沉默了。这让我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问我为什么会对宋智辉感兴趣。我含糊地说：“只有过去的故事才能被现在的人当作传奇。”钱教授说：“对不起，我不想谈，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钱教授家。朋友过路埋怨我，说我太不懂得与这样的老知识分子打交道了，要先耐着性子倾听，然后再慢慢地迂回。也许我的朋友过路说得对，我想，我是太急于求成了。

朋友过路想了一下，问我：“你说宋智辉是八二级的？”我说是啊，他喜上眉梢：“我有一位老师就是八二级建筑系的。”这可真是柳暗花明了，很快，我就与那位老师见了面，而他竟然是宋智辉的同班同学。

我们是在一间茶社见的面，过路也在场。那位老师很健谈，他告诉我宋智辉在上学的时候就与众不同，沉默寡言，学习成绩很好，排球打得也很不错。他的样子总是冷冷的，因此有个外号，叫高仓健。在当年，这是一个能迷倒一片再一片女人的名字。那位老师说自从宋智辉离开学校后，就一直没有联系过，宋给人的感觉，是他非常神秘。  说话间，茶上来了。我特意准备了两包香烟，袅袅腾腾的烟雾把我们带到了那个并不遥远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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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可以编织美丽，也可以制造罪恶；可以使人快乐，也可以让人痛苦。就像我的女儿拿了一百元去献那个一等爱心，她肯定是快乐的，我却感到无奈，也许还会有一种源于社会责任感的愤懑。

搜集了宋智辉的那些“事迹”，我的感觉，有点儿像那天早晨女儿拿了一百元去献一等爱心之后的感觉。我忽然明白了，那是一种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悲哀。我为了保住在报社的地位，保住我赖以生存的饭碗，千方百计了解宋智辉的发迹、顿挫、困厄和再度飞腾，我得到了什么？一声叹息而已。

宋智辉被怀有各种目的的人们合力营救出狱后，在那位神秘的陈董帮助下，借天地公司这个空壳，很短的时间内就创造了一连串的财富奇迹，神秘大亨又一次神秘起来，甚至成了国际瞩目的财富人物。我把他的故事写完了，写的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我只看到了财富的崛起和精神的毁灭。无他。采写这篇稿子，耗费了我太多的精力，我把这篇纪实作品交给总编，满心以为总编会喜形于色夸我几句，没想到他草草翻了一下便放在一边，却十分关切地问我是否见过了宋智辉，问我和他的交情到了什么程度。我一一照实回答，总编眯起了眼睛：“这种稿子，大家都知道，背后应该是有钱的。你问问宋老板，能给咱们多少广告费。”我讶然愕然，良久无语。看着总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知道，我在报社的工作应该结束了。

我无缘得见在商界叱咤风云已经大红大紫如日中天的宋智辉。对我来说，他现在也只是一个传奇了。

我不知道今后我到哪儿去上班，或许宋智辉也不知道。

二○○六年五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