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不但是一个现实的作家，而且也是个浪漫和想像力丰富的人。她走在现实的泥泞里，总想能飞翔一下，让青春的生命故事不是表现在年龄上，而是表现在精神里。

《闪亮的萤火虫》是著名儿童文学作家秦文君开山力作精选，这里有秦文君最开始的故事、最真诚的叙说、最天然的心灵世界。

有人说，秦文君是“用心灵在种花”的那类作家；有人说，秦文君是拥有永恒童年的那类作家；也有人说，秦文君是千变万化的那类作家。到底谁说得对？秦文君究竟属于哪类作家？阅读作家最初的作品《闪亮的萤火虫》，走进作家最本真的心灵世界，在她精彩的开山作品《闪亮的萤火虫》中，相信你会找到满意的线索。

最初的作家生涯(代序)

1 三个王斌的寒假

2 闪亮的萤火虫

3 变！变！变！

谁让他是爸爸呢，而且，又是位严肃的爸爸。我根本犟不过他。是呵，我们去了医院，其实并不远，一刻钟就走到了。这家医院有条让人不愉快的规定，每个病床只能由一个家属探望，如果去两个人，只能先领一块小牌子进去一个人，然后，探望完病人再把小牌子带出来，换另一个人进去。这样，爸爸暂时被挡在住院部的门口，我呢，得意洋洋地拿着小牌子到109病房看奶奶。

踏进109病房的门，我便大声喊了声奶奶，喊完才发现病房里住着六个病人，当然有六张床，床上全是白床单白被子。这时，我听到从最里头的那张病床上，有人应了一声，说实话，我有些慌，因为那声音有气无力的，根本不像是奶奶的嗓音。

我慢慢地挪动脚步走过去，终于，我看清了，奶奶躺在病床上，显得很矮小，头发灰白得厉害，而且很蓬松，眼睛陷下去了，又没有神，还有，她的腕子上扎着针头，由一根橡皮管接着，正从床架上的那个葡萄糖瓶子里往血管里输液呢。

我真没想到奶奶会变成这样，以前，奶奶多精神，一整天都乐呵呵地忙这忙那。现在……

奶奶说：“斌斌，奶奶这模样挺吓人吧。”

我摇摇头，问：“奶奶，你啥时候能出院？”

奶奶苦笑笑：“我老了，今天不知明天……斌斌，吃苹果不，你爸买的。我啥也不想吃，没胃口。”

我站在那儿，总觉得奶奶换了个人似的，生疏得很，也想不出该说哪些安慰的话，就连刚才在路上打好腹稿的诉苦也懒得说。

奶奶大约也猜出我的心思来，催我走，还说：“看一回就行了，下回别来了，这地方是个病人堆。嗯？”

我答应着，慢吞吞地往外退，到了门口，我回头望去，只见奶奶欠起身子正朝这边看哪。

住院部门口，爸爸迎着我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连十分钟都没有！”

我心想：又不是期末考试，早出来题目来不及答。嘴里说：“奶奶让我回家嘛！”

“你呀你，真是个布娃娃！”爸爸说，“好吧，那你在家里等我，过会儿有事跟你商量。”

我边往家走，边在心里乱揣摩：到底有什么可商量的事，像是要恳求我办事似的，否则怎么会挺客气地使用“商量”这个词。不过也不像，因为要恳求别人，怎么能同时把我的外号“布娃娃”放在前面说呢。

这个外号是奶奶给起出来的，不过，她肯定没有半点批评的意思，只是指我挺天真，没有心事，因此，她叫我布娃娃时，脸上总露着疼爱的微笑；爸爸就完全不同了，总用挺严厉的口气说这个词，好像这是个只属于我的贬义词！

爸爸一直到晚上才从医院回到家，妈妈跟他一起到的，看得出，他俩倒是真正地商量过了。因为一见我噘着嘴，他们立刻迅速地交换了个眼色。

“是这样的。”爸爸说，“斌斌，你也看到了，奶奶病得不轻，很需要人照料。我们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把这任务交给你。”

“交给我？”我睁大眼睛问。

“是呵，我们下班晚，赶到医院时奶奶要休息了。反正你放寒假，每天下午早点去照料奶奶吧！”爸爸说。

妈妈连忙补充道：“你能干的，给奶奶倒倒开水，削个苹果，要是瓶里的药滴没了，就到值班室找护士阿姨，要是奶奶闷了，就跟她说说话儿……”

这一大堆事儿！我说：“奶奶不让我去医院。”

爸爸说：“刚才我跟奶奶说好了。就这么定了好不好？”

我悻悻地问：“那你们呢？ 都交给我了，你们就不管了？”

妈妈笑起来：“哟，受了大委屈了？”

爸爸也笑了笑，但马上忍住笑，说：“对，奶奶的事就全交给你了。你不想想，在我们家奶奶待谁最好？”

妈妈照例又添上一句：“奶奶最疼斌斌！”

这回，我没什么可反驳的。奶奶疼我，啥事都依我。没放寒假那会，我正忙着复习，爸爸规定不让我看电视，说不让我分心。可那阵，电视台像是在考验咱们的毅力，专门放些精彩的电视。吃晚饭时，我跟奶奶咬耳朵。吃了饭，我在小屋复习，奶奶就在大屋看电视，到了好节目快开演了，奶奶便会喊：“斌斌，来给我捶捶腰。”我正竖着耳朵等哪，这下，飞也似的跑进大屋，装模作样地给奶奶捶几下腰，然后就赖在那里看电视；有时，爸爸催我回小屋复习，奶奶便慢条斯理地说：“斌斌呵，再给我捶几下！人一老就不值钱了，浑身是病。”爸爸往往会说：“我来捶吧。”奶奶一句话就把他挡回去了：“不用你，还是斌斌捶得舒服。”有一回，我听得十分得意，用力捶几下，奶奶忙悄悄地捏捏我的手腕：“嘘，别把我捶散了！”奶奶就这么陪着我，往往看到后来就歪着头打起瞌睡来。

说真的，奶奶确实疼我。我这么想了一通，心里的牢骚也就平了许多。

第二天下午，我在门口领了小牌子，往病房跑。还没走到走廊，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一阵悲哀的哭声，有个女人还边哭边喊：“你怎么抛下我们就去了……”

那是哭死人哪。过去在路上听到别人这么哭过，当时还觉得有趣，跟着吆喝了几声。如今，不知怎的，心里一下子着急起来，拔腿就往病房奔。跑进去一看，不由惊呆住了：奶奶的那张床空着，周围的人也仿佛全换过了一批。

“我奶奶呢？”我紧张地用手指指病床。

“唉！”他们都叹了口气，“你来晚了一步！”

我的心一沉，然后浑身都发软，忍不住大哭大喊起来：“你们胡说！胡说！奶奶不会死的！奶奶——奶奶！”

我这么哭闹着，惊动了不少人，从别的病房跑来些人问这问那，一面还叹气。这时，有个人大声喊起来：“喂，你在这里闹什么，快上隔壁去！”

我抬起头用眼睛横横他：“谁闹啦！ 我奶奶不见了！”

那人说：“你不是叫斌斌吗？昨天下午来过的是不是？”

哦，我这才记得，昨天见过这个“大胡子”的，他住在奶奶边上的那张病床上。于是我打机关枪似的问：“叔叔，我奶奶呢？她没有死是吗？她同意让我来照顾她的，她现在到底去哪儿了？”

大胡子笑笑，用粗粗的指头刮了我一记鼻子：“小粗心，你跑错地方啦，这里是108，你奶奶住隔壁109。”

P9-12

最初的作家生涯

在我还没成为作家时，我总想，当个作家多么幸福！他们一定没有常人的烦恼，俯瞰人生，比谁都高明一筹；在我的想像中，作家的生活浪漫而富有传奇色彩，可以在工作室抽着烟斗奋笔疾书，也可以去各地收集素材，浪迹天涯一番。

等我终于成为作家时，也遇上一些文学少年类似的提问，他们同我当年一样，感觉作家生涯神奇无比。

我不知别的作家如何看待他们的生活，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实际生活跟我想像的作家生活已大大走样了。当然，这种生活中有令人陶醉的一面：比如完成了一篇力作后的无所不在的松弛；收到懂得你的读者来信的欣喜若狂；构思小说时无拘无束的畅想；以及用稿费买大把鲜花装饰居室时的快乐。我还清楚地记得初次发表作品时如痴如醉的幸福感，那虽然是篇千把字的习作，却使我接连几天夜不能寐，一遍遍背诵、咀嚼，心里充满了亮光。如今我仍旧喜欢读自己的小说，安安静静地咀嚼文字底下的含义，一面评点败笔和妙处，完全像审读一个朋友的作品，这时的我很快乐，很安详，很充实。

可作家往往比其他职业有更多的辛劳和使命感，特别是一个认真严肃的作家，往往面临着更多的艰辛。我丈夫是个经济学家，他忙忙碌碌地讲学、写书、参加学术会议，可是到了晚上，他就可以把工作甩得一干二净，或看书消遣，或坐在电视机前，或去音乐厅，或去拜访朋友，总之，他劳逸结合，自由自在，职业归职业，爱好归爱好，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少烦恼。可我却很少有这份自由，想好了今晚看录像，当片子里某一点对我有所启发时，便会一跃而起，抓过笔和本子大记一通，自然少却了许多情趣；每次写作时，假如文思流畅，便会忘记一切，目中无人，从夜晚一直写到凌晨；有时思路阻塞，又要经历苦思冥想的痛苦、烦躁、局促，仿佛大难临头；看笑话选都没用。即便平素读书，除了欣赏还兼有汲取分析一职，角角落落都要找一找，看看什么是自己缺少的。总而言之，活得很沉重，职业和爱好混为一谈。有时，我想，作家的作品之所以能激励人，感悟人，不过是因为作家先一步进行了思索，去感怊生活，花费了更多的力气而已。

我不否认我常常被困惑所包围。我不怕熬夜，也不怕孤独，可我最怕对理想境界的追寻有片刻的模糊，怕思想的倦怠和贫乏。有时我觉得弄糟了自己的生活，总是紧巴巴地去迫索什么。记得，当初我用第一笔稿费买了一个台灯，那是当时很摩登的台灯，灯罩是玫瑰色的绉纱做的，打着细褶，灯座还连着个小花篮和一个装三寸相片的照相夹。不久，我又用第二笔稿费买了本《辞海》和一支金笔。那时，每晚伏案笔耕时，我总想，呵，一切都齐备了，可以开始了。

事隔多少年了，台灯换了几茬，金笔也不知去向，那本旧《辞海》和众多的工具书挤在我硕大的组合书橱内，那里还存着我已发表的五百多万字的作品。可每晚伏案，我仍有一种可以开始了的感觉，目标仍在遥遥无期的未来。这真是一条磨炼人、同时又摧毁人惰性的漫长道路。

我的书橱已存放不下藏书了，许多书被捆扎好堆在床底下、橱顶上，有时找一本书就得先当一阵搬运工，为了这些书我还在郊外准备了一个书房。可我仍不停地买书，买《诸子集成》，买《儿童心理学》，买大部头的《资治通鉴》。我总想多准备一点，丰厚一点，也许有的准备一辈子都用不着，可这总比要用时囊中空空的好。可惜的是，我常常力不从心，许多好书仍原封不动地躺在那儿，这也许是我常常会急躁起来的原因。而我丈夫却说这是一种职业病。

我喜欢生活紧凑些，丰富些，有些失意，否则人就缺少动力，可有时我却感觉遗漏了许多。

下面谈谈这本书中的三篇中篇小说，其中《闪亮的萤火虫》是我的处女作，发表于1981年，事隔20余年我能从中读出拙朴来，但是没有读出一丝的惭愧，那是在写作中融入真生命的小说。

还有《变！变！变！》是我在对儿童小说产生了浓厚兴趣的作品，那种试图淡淡地用“无技巧之技巧”的手法叙写儿童感受的尝试，它和另外一部收入这本集子的中篇小说《三个王斌的寒假》都属于我最早期的儿童小说。

至于写《三个王斌的寒假》，动笔之前的那段日子，我时常想起儿时的一个同桌。那会，班里只有他订了各种各样的杂志，《小朋友》、《儿童时代》等等，但他从不借出。他家住在一幢小洋楼里，一般说来，他很傲慢，懒得跟别人交朋友。一个寒假过去后的第一个返校日，他突然开口问我是不是要看儿童杂志。事后他才说，在假期里他闷极了，想到要有些朋友，那该多好，所以那以后他对别人就友好了许多。

自从读了他的儿童杂志后，我老想着要多读一些。少儿图书馆，每逢星期一、三、五下午对外开放，于是这三天就成了我喜气洋洋的日子，通常是借一本便往家跑，一路走得极慢极慢。往往走到家中，手中的一册已读完了，于是再返回图书馆。

我总这么想，如果没有这个寒假，也许我不会读到同桌的杂志，也不会爱上书，头脑和感情也许就不会变得丰富起来。谁知道呢，很微小的一点变化，都可能引起别人或者自己一生的变化。

我格外感激那个寒假。

一个早春，街上的树刚刚有点苏醒，我到了一所小学，进了校门就听见狭长的音乐室里传出合唱声，很美很齐，很能打动人。音乐老师课后告诉我，以往班里的合唱都达不到这个水平，只因今天是寒假后的第一节音乐课。

这本书中的三篇小说，也许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和场面(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有惊心动魄的奇特经历)，我的小说就尽量亲近我们平凡然而仍然可爱的生活吧，为它添上一些别致的色彩，并且努力地用艺术才华为生活添上灵气。

因为平淡并不等于失去意义，平凡的生活中往往包含着最深刻的人生真谛，最绚丽的浪漫。

我常常会工作得筋疲力尽，连回复一封信的力气都没有。这时，我会批评自己：干吗要这样，要让创作干扰所有的生活内容？

可是创作还是渐渐渗透进来，使我入迷，使我愿意费尽周折去追寻。我最大的欢乐就是困惑许久后的茅塞顿开，那时我会手舞足蹈，能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我傻掉了。为什么要一直写下去？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还因为一旦丢弃了它我也就丢弃了自己，更因为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悉心帮助过我的老师们以及厚爱我的读者们的殷切期望。

我不能辜负自己，更不能辜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