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淀劳改农场。
大杂务马六子斜着眼,背着手,新犯一个个排着队,进衙道,最后面一个大个儿,膛着镣子。
旁边的杂务段和平:“六哥,这孙子膛着点,膛得还挺正,又一个危险分子。”
马六子冷冷地:“管丫哪庙里的呢,折腾就灭他。”
“看着有点邪性劲儿。”
“没什么新鲜的,事大,早就悠到王八楼去了,小鱼小虾米,翻不起大浪。”
这么一打底,段和平直奔大个儿:“嘿,站住,哪儿的?叫什么?犯的什么事?”
此人慢吞吞,粗声粗气地回道:“曲宝,盗窃。”膛镣子的腿,继续前行。
段和平骂着:“傻×东西,蹦不出多大天去。六哥,真是叨鹰的。”
马六子说:“哼,圈里头就这德性,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想磕,你得有本事,磕的还得是地方,不然,有的是受的,小和平,把人看死了,别出事,我到大伙房弄点横货。下午带他们训练,老规矩,不行就楔。”
“行。”
号里面,曲宝把行李放在地上。
学习号,二来子分配床铺:“你上边,嘿,你也上边,大个儿你也上去。”
旁边有人招呼:“二来子,那蹬链子的住底下吧。”发话的是南城老炮儿小弟,一言九鼎,还真没人犯上。
曲宝冲着小弟点点头,算是谢了,照旧闷头不语,整理自己的行李,开始打豆腐块,仔仔细细,相当认真。
下午,新犯在段和平的率领下踢正步,旁边一根大棒子伺候。
曲宝在号内背监规,只有小弟和病号花贼没有出工。
花贼:“哥们儿,歇会儿,什么案子?”
“盗窃。”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几年呀?”
“3年。”仍是两个字。
“好混,什么都别想,稀里马虎的就过来了。你这么折腾也不是办法,这圈儿里全是大田活儿,谁都得过这关,扛,没弟哥的钢骨叉子,还真不灵,打飞了你,进来的人,随便拉出一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你眯着,~进宫吧?”
“是。”
“正常。时问一长,也就通了,公安局不养闲人,犯得起事儿,就得坐得起牢,这,依我就是走向极端。要不就磕出来,要不装孙子装到底。不过,你还得会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的道也不挡,挺好。有钱混钱缘,没钱混人缘,你得占一样,别哪边都不占。那罪,你就受上了。”
小弟听了半天白话:“兄弟,这东西甭听,全凭自己心气,记住,咱是爷们,到哪儿也不能跌份儿,是,人在屋檐下,都低头,分怎么低,骑在脖子上拉屎?没戏。”他伸伸脖子:“这东西,花匠,永远上不了台面。”花贼只有听数落的份,不敢言语。
正说着,外边的口号响彻云天,大班收工进院,一个个跟泥猴似的,抄起脸盆到外边冲洗。大狗熊喊着:“赶紧,赶紧,今儿改善。”
老七骂着:“全他妈喂狗了。”
爬五说:“锅底也是块肉,叨一口是一口。”
“这二来子也是车子货。就咱们班面,数丫履。里外都没面儿。” 果不其然,二来子端着见底儿的红烧肉:“摆盆。”
十几个铁盆摆放地上,十几双眼死盯着有糖色儿的大肉块。随着铁勺捞起,再盛下。不少人的唾沫强行往下咽。
打饭的盆,居然还留下五、六块很肥的红烧肉和一些肉汤,没人走开,二来子挥着铁勺,赶着众人。讨好地给小弟的盆中加了几块,剩下的全倒入自己的盆中。
很明显,号里的人都沉着脸,但敢怒不敢言。也没人跳出来,全都狼吞虎咽地埋头吃自己的“改善”。
马六子拍窗户:“弟哥。”递进来小半盆肉,转身就走。小弟半句客套都没有。
曲宝将自己的“改善”完成,对蹲在地上嘬饭的说:“哥几个让个地儿,我出去。”
本身就搓着火的大狗熊不满地说:“你丫凑合点吧,没看这儿吃饭呢。”
曲宝又退回床边。
大狗熊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真他妈丧。”
曲宝急了:“你再说一遍。”
“孙子,我说了。”
段和平正好巡逻到窗户底下:“别他妈没事找事,今儿楚中的班,想扒层皮就出来。”
号儿里顿时没声了。
“闲的蛋疼。”段和平追骂了一句。
第二天早晨,正式出工。
曲宝被带到管教室,身材极其魁梧的狱政中队长楚中,一边上下打量他,手里一边翻阅着他的档案。
“曲宝,你服不服,那是你跟法院的事,既然判决生效,到这儿,你,就得守这儿的规矩,从我手中过的人,没一个人走托,也行不通,只要你有能力,能胜任,我肯定用。至于用钱,根本没戏。”
曲宝有些委屈:“他们说我是不安定因素。”
“那是他们,从今儿开始,踏踏实实,谁都有想法,都觉得自己冤,凡事得手心手背,人家的东西,凭什么让你偷,重与不重,不用教。打的多少价值,一看就八九不离十,跟明镜似的,关键是你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有,劳动关必须过。”
“这我知道。”
“跟你谈话不费劲,是个明白人,既来之,则安之,想什么都没用,下午把镣子摘了,歇半天,洗洗衣服,明天出工。”
“谢谢楚中。”
“鱼池、虾池。”
二来子边干边说:“曲宝,楚中真够给你面的。”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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