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晓磊,绍兴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今日文摘》等转载并收录于《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1978-2008)》、《新中国60周年文学大系·小小说卷》、《2006\\2007\\2009中国年度小小说》等数十种权威选本。2009年入选新世纪小小说风云人物榜·明日之星。本书收录了作者历年创作发表的微型小说62篇,包括《寻找垃圾桶的小女孩》《母亲们的意外》《手机是怎么变成手雷的》《一张叫品德的证书》《寻找65年前的那棵大树》等。作者采用或写实、或荒诞的写作手法,在嬉笑怒骂之间,尽显世态百相,是青少年读者认识社会,了解人生,探询人性的优秀范本。
《流过往事的水》是作者近几年小小说创作的精选集。分“校园春秋”、“命若孙三”、“世态百相”、“爱情魔方”等几个专辑,计六十余篇。集子题材广泛,有熟悉的青春校园生活,有小人物在现实中的喜怒哀乐,有魔幻的虚构城堡。作者采用或写实、或荒诞的写作手法,在嬉笑怒骂之间,尽显世态百相。是青少年读者认识社会,了解人生,探询人性的优秀范本。
谁偷了我们的试卷
铃一响,胡越老师风一样地旋进教室,笔直地站在了讲台后,我盯着教室门口的眼睛才反应过来。看清了他手上只拿了几张资料,我那条像被拉长了的弹簧样的脖子,没有了外力作用,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试卷还没改出来?我有些泄气地想。
不好意思,大家昨天的答题卷,我放在办公室里被人偷走了!胡越老师好像看到了我写在脸上的问题,马上给了我一个答案,顺便也给了大家一个讨论话题。
于是这句话就像一长串的水掉进了烧沸的油锅中,“劈里啪啦”的声音立刻从各个地方冒了出来。
不过这“答案”对我来说,和他平时讲解练习让人很满意刚好相反,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还有这样的小偷!
自从进了文科班,将原来学得一塌糊涂的物理化学扔到了西伯利亚以后,我把几门文科的分数,拾掇得犹如父母责任田里的稻穗般丰收在望,所以我强烈地喜欢上了分析试卷之前宣读分数这项仪式——可以一雪以前几门理科“大红灯笼高高挂”的耻辱。
今天是没有把下巴抬得比人家的眼珠子还高的机会了,该死的小偷!我只好又骂了一句。
胡越老师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教室里的声音就像韭菜一样被齐刷刷地割去了。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好在我已经把试卷改完了,成绩也登记好了。
大家的情绪来了个“180度”的转弯。
菩萨保佑啊!我又把下巴抬成了“45度”角。
胡越老师开始把枯燥的分数报得和他朗读课文一样抑扬顿挫:楚馨月,108;艾文,98;韩力,105;……
按我自己的估计,不到118分,那么108分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居然只有98分!而韩力有105分。
这怎么可能呢!
韩力一脸的疑惑。同学们也用回头、侧身等“肢体语言”来表达他们的疑惑!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这道理就像田忌用他的下等马和齐王的上等马赛跑一样简单,结局也是“地球人都知道”啊!何况,我和韩力两人也估计过分数的,怎么会这样?
胡越老师开始总结经验教训分析试卷了。
可我一句都听不进去,想起进文科班不久后的一个礼拜天,身为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胡越把我和韩力叫到了他寝室,分别给了我和韩力一张古怪的凳子——我的那张是三条腿极长一条腿极短的;韩力的那张恰好和我的相反,然后让我们坐在那凳子上。
毕竟“师命难违”啊,我们还是满怀疑惑地试了试。我倒还好,“三足鼎立”,勉强可坐,但感觉就像“练马步”一样吃力;韩力可就惨了,那是坐在“梅花桩”上练“金鸡独立”!
五分钟后,我们俩汗如雨下,胡越老师不慌不忙地从角落里拿来了锯子、榔头、钉子等工具,说,你们两个合作帮我修凳子,不能浪费木料,直到两个凳子差不多高,能够坐着舒服为止!
一番思索,我马上想到了胡越老师在开学第一堂课上给我们讲的“木桶原理”——木桶的盛水量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一个优秀的班级也一样。我连忙把自己凳子上的三条长腿锯成和短的那条一样长度,然后把锯下来的木料接到韩力的“短腿”上,但韩力凳子上的另一条腿还是长出一大截,于是他把长出来的锯下来,平分成四截接到了我的凳子上。
最终,两条“畸形”的凳子被我们天衣无缝的合作给“摆平”了。 胡越老师笑着说,回去想通了,对你们俩都有好处!
等我们想通的第二天,胡越老师已经让我们成了同桌。
但出现今天。“韩力的弱势课超过我的优势课”的局面,那是我们俩都想不通的。
我早早地在等胡越老师说下课了,他“金口一开”,我连忙跟了出去,得到的依旧是“没错!你的确还需要努力”的答案。
以后的日子,偶尔也会出现“试卷被偷”的事情,而我也找出了一个规律:只要试卷一被偷,成绩总还是有的,而韩力的分数一定比我高。但下次试卷没被偷,我的分数又往往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比以前还冒尖;韩力即使差点,也是一次比一次进步。
这又是我们那时想不通的。
一晃高考就结束了,我们班成绩喜人。我和韩力也进了各自心目中理想的大学。
离校前夕,我和韩力一起让胡越老师给我们写“留言”。
写“留言”的时候,我又问了一句“老师,到底是谁偷了我们的试卷?”
胡越老师笑而不答,将写好的“留言本”递给了我们。
两个本子上写的分别是——
人不可无傲骨,但不可有傲气。
相信自己,一切皆有可能!
九·一八事件
很多年以后,望着日历上的“9月18日”,我的目光里偶尔会像鸟雀一般飞过1931年9月18日沈阳大地上被炸弹掀起的铁轨,而我视线的落脚点最终都会停留在1998年和2002年那两个霞光满天的9月18日清早。
我先是看到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站在1998年9月18日的教室黑板前,满头大汗,脸如关公。
底下有个小男孩像根瘦弱的竹竿一般,突兀在五十几张稚气的小脸中间和后排十多双透着失望的眼睛里。
他们正在参与的,是一堂课题为《皇帝的新装》的公开课。
如果我们把时间稍稍往前推一点,你会看到我正在分析课文中那个指出“皇帝什么也没穿”的孩子形象。接着,我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我们应该像课文里的孩子那样诚实勇敢。
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那个男孩站了起来,并且发表了自己不同的看法:这个小孩真傻,他这样说要连累全家被杀头的,所以,我觉得诚实没什么好处!
他的观点马上被很多“是啊”的附和声认可了!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头脑一片空白……
我没料到从师大毕业到这所乡镇中学正式上课的第18天、也是我教学生涯的第一堂公开课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现在想来,怪也只能怪我那时候太相信自己了。开学的第二天,教研组长就善意地提醒过我,小胡啊,过些日子,市里有个新教师素质比武活动,我们语文组推选你参加,你提前好好准备一下,也可以先借班演练一下的!
感觉自己只是稀里糊涂地“嗯”了几下,不知道说什么,素质比武的日子就这样扑面而来了。
9月17日那天的语文课一结束,我一改前些日子的严肃,给学生们吹了阵春风:明天有很多老师要来听课,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地配合一下,多多举手!
我还没说完,早已有几个聪明的学生接了下去:胡老师,你先把明天上课要提的问题告诉我们,让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小学也是这样的!
我笑笑,顾自出了教室。 此刻,我的笑却像冻住了一般凝固在脸上。
是突然响起的铃声划破了我冰封的笑容,我尴尬地宣布了下课。
哎,小胡啊!教研组长最后一个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第二天,有关我的一句话在同事的嘴唇间频率很高地出现着:师大的高材生,也不过如此!
第二学期,我就被调到了偏远的农村分中。以学期为单位进行人事的调动,这在我们那所乡镇中学里,几乎是个特例。
现在,请我的读者,随着我的视线将目光跳到2002年9月18日那天——和1998年9月18日相同的时间点上。
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左右,包括巧合。
是的,无巧不成书。这会儿,我在分中一(1)班的教室里正在开着和4年前同样课题的一堂公开课:《皇帝的新装》。
我分析完课文中那个指出“皇帝什么也没穿”的孩子形象后,号召同学们要像那个孩子一样诚实勇敢!有个男孩就在这时站了起来,并且发表了自己不同的看法:这个小孩真傻,他这样说要连累全家被杀头的,所以,我觉得诚实没什么好处!
他的观点马上被很多“是啊”的附和声认可了!
我立刻表扬了他——善于思考,敢于讲真话!然后抛出个辩论题来:诚实,需要我们坚持吗?
一场辩论赛开始了。
最后,正方的队员通过大量颇具说服力的事实压倒了反方。主辩手进行了总结陈词:诚实,是人类最高贵的品质,是我们作为人类应该始终坚持和发扬的!
底下的掌声像水库开闸泄洪般释放出来,包括后排听课的老师们!
我听见有朵鲜花在我的脸上盛开,它像喇叭一样把沉睡了四十分钟的铃儿也叫醒了。
嗯,小胡啊!教研组长最后一个过来,用拳头狠狠地捶了我一下。
第二天,同事们不辞辛劳地用唾沫传递着市教研室侯主任对我那节公开课的评价:抛弃了传统的课堂教育模式,的确是一堂扎实而又真实的公开示范课!
第二学期,我就被调到了市里的重点中学。以学期为单位进行农村到城市的人事调动,这在我们那个市,真的是个特例了!
离开分中,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回望夕阳下那油漆驳落的校名,我泪如雨下,感觉自己就像课文里那两个骗到了金银财宝的骗子,现在正开始仓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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