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历史化,顾名思义,就是把神话看成历史,把变化万端的神变为或贴近为人的祖神或祖先,根据祖神或者祖先的发展脉络组成一些家族式的发展谱系,从而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或者是直接把神人化,将其变成贤明帝王或英雄而载入历史,使氏族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神话历史化最典型的例子是盘古、炎帝和黄帝,他们都在后世的流传中被祖先化了。其中,黄帝由庄严神圣的中央天帝变成人间帝王,经过了两个过程,一是由天帝演变为氏族的祖先,二是由氏族的祖先具体化为部落的首领、酋长。
黄帝在神话中原是统治宇宙间一切鬼神的万神之神,他居住在天庭中央,出入由毕方鸟驾车,前面由蚩尤带领一群虎狼开路。蚩尤之后是负责清理道路的雨师、风伯。车后有六条蛟龙跟随护驾,蛟龙之后是各种鸟身龙头或者人面蛇身等神怪。而且,天空还飞舞着凤凰,地下还伏行着腾蛇。
黄帝最终由这个鬼神簇拥的形象转化为中华民族的祖先,是因为黄帝在神话中的本领和形象征服了蒙昧之初的人类。黄帝的神性从其成为各原始部落的始祖时开始剥落,随着黄帝身上人性特征的逐渐明显,标志着黄帝的神话已经从此进入了历史化阶段。黄帝由神性到人性的转变,在蚩尤之战中表现得尤为显著。
蚩尤挑战黄帝的权威时,黄帝命令应龙倾雨水淹蚩尤,应龙不会收雨,雨反倒淹了黄帝的兵将。蚩尤便就势请来风伯、雨师大兴狂风骤雨。黄帝令天女旱鲅出战,瞬间雨止风息,蚩尤败退。这时候的蚩尤和黄帝都具有一定的神性,可以命鬼令神,不同的是,黄帝仍然是天帝,而蚩尤仍然是黄帝的属神,蚩尤的助战之神风伯和雨师,也和蚩尤一样,是黄帝的属神。他们对黄帝的斗争属于众鬼作祟的模式。
但到了后世的古籍中,黄帝在战蚩尤时,其天帝身份已经不存在了。《太平御览》中这样记载,蚩尤虽然败退,但又借助了夸父族的力量卷土重来,黄帝未能平息战乱,败退于太山。忽有一人首鸟身的妇人出现在黄帝面前,黄帝稽首拜见,跪在地上不敢擅自起身。妇人告诉黄帝她是玄女,黄帝于是向玄女祈求战胜蚩尤之法,之后才杀了蚩尤。由众神之祖先变成一个向玄女叩拜的神,说明此时的黄帝已经由天帝蜕化成了部落的首领,而蚩尤也由黄帝的属神蜕化成了部落的首领(权势不如黄帝大)。黄帝与蚩尤之间的战争也已由属神作乱的争端演变成了部落之间争权夺利的真正的争斗。
黄帝神性的完全消失,并真正成为一个历史人物,是在汉代。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建立了明晰的历史观念和历史意识。为了巩固统治阶级的利益,在政治观念上独尊王权神授,黄帝由天上帝王变为人间帝王的进度更加迅疾了。汉代的史学家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删除了黄帝乘龙驾云等具有神秘奇幻色彩的描述,进一步确立了黄帝作为华夏始祖的有血有肉的形象,至此“黄帝遂全为人王了”。同时,司马迁还将与黄帝有些联系的其他一些著名的神话人物也都进行了消灭神格、建立人性的记述,并与黄帝一起建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帝王体系,神话人物遂变得更加真实可信了。
其实,神话历史化最早的源头是春秋时期。春秋以后,史官或文人在对神话进行整理和记录时,大都以理性的态度来解释神话,去除一些扑朔迷离的光影,保留或者添加了一些真实的社会现象,使神话在向历史渗透的路上迈出了更深的一步。
神话渗透到历史中,并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有的是神话记载者不自觉的行为,但大多数却都是记载者自觉的行为,比如儒家就是使神话历史化的一个积极操刀者。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家的思想体系十分庞大,他们很难接受神话中半人半兽的形象。将缺乏雅驯的半人半兽之神纳入历史的谱系中,有违他们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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