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市中心的炳草岗站乘坐64路公交车赶往火车站,在售票厅买到一张软卧票,5号车厢l号铺下铺。
我和萧洒在同一天同坐Kll8次特快列车,同坐一个铺位,同上北京。
但我们自始至终都不会相遇。
尽管时间和空间重合,但萧洒和我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萧洒乘坐的Kll8次特快列车将从我的脑海中开过,将在我的小说《路标》中走完全程。萧洒尽管在小说中早已登上列车,但事实上我们在时间上是同步的,不同的只是,萧洒的未来是确定的,除了结局。而我接下来的一切,还是未知数。
一买到车票,我便开始猜想,将有哪些人和我同一个软卧间。
如果是一些男子,我会感到非常失望。我力图使自己想象只有一个女子跟我同一个软卧间,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她的旅途终点也是北京,并且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在本次列车抵达北京西站之前,她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我。
我看到几位戴着紫色太阳镜的束发女子从我眼前走过,我想象着她们之中最漂亮的那位将跟我同在一个软卧间,正巧我们买的票都是下铺,而且她喜欢读小说。她将从我们的谈话中了解到,我就是那个她一直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作家。
这种想法随着她们在我眼前消失,烟消云散了。
现在时间是2007年5月1日11:10,由四川攀枝花开往北京西的K118次特快列车将在12:01准时出发。
我正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女人。
从我眼前经过的每个漂亮女人,我都将她想象成半小时后跟我同一个软卧间的对象。
我怎么也不愿意去想,我所期待的对象将会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或丑陋的中老年妇女替代。这位妇女从北方农村专程来探望离家多年的女儿,正好乘K118次特快列车返回,她长得又肥又胖且满脸的斑点皱纹,喘气响亮,嗓门粗大,手腕上有几道肉痕,手上是一些被镰刀割伤留下的疤痕。衬衫有些小,死死捆绑在她的身上,纽扣处绷开了,露出肥硕的肚皮,操着北方方言,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怎么也不愿意去想,跟我同一软卧间的是一对老年夫妇,带着刚满三岁的小孙子。小孩一路哭喊着,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或者爬上爬下,把吃的东西掉在床上,用手背揩着鼻涕,又将手在衣服上面胡乱蹭,时不时将吃的东西蹭得我满身都是。
我自然也不愿意去想,跟我同一个软卧间的将是一对恩爱的新婚燕尔的夫妻,丈夫不是很帅气,但妻子绝对迷人,尤其还生着一双梦幻般的眼睛。小两口一路上卿卿我我,手勾着手,笑语不断。他们两个人要么都是上铺,要么一个上铺,一个下铺。若是后一种情况,他们定会找我换铺,而我也会为了面子答应,然后在他们的愉悦旅程中孤寂地到达北京。
广播里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幻想:由攀枝花开往北京西的Kll8次列车将于20分钟后开出,请各位旅客排好队依次检票进站……坐在候车室椅子上的人都站了起来,站成一列长长的队伍,朝检票口缓缓移动。
我站在队列中间,前面的人动一点,我就跟进一点。很快,我过了检票口,跟着大队伍跑步奔向站台。
我挤上车,跟着人流走进软卧问。
我的票面显示为:K118次,5号车厢1号铺下铺,全程2791公里,耗时41小时34分。
当我走进软卧间,里面已经有了两名男子,一名女子。
女子背靠隔板歪坐在2号铺下铺,一条腿的小腿搁在床外。被子垫在背后,怀中抱着枕头。 2号上铺的男人正站在床前踮着脚尖整理床铺,上身穿着黑色短袖桃领T恤,腹部露了出来,肚脐下长满了毛,黑而弯曲,有些贴在了肚皮上。他有些胖,皮肤微黑。女子绕过她面前的男子,对坐在我铺位上的男子笑,眼中充满了暖昧。
坐在我铺位上的男子左手握着手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张开托着下颌,对女子说着话。他穿着一件蓝白条相间的短袖衬衫,领口处的两颗纽扣解开了,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磁石项链,项链坠子是一个十字架。他的右腿搭在左腿上,右手肘关节搁在右腿大腿上,握着手机的左手有节奏地敲着大腿。右腿的裤脚向上缩,露出了小腿肚,上面长满了毛。皮肤很自,静脉凸显。
他见我进门,望了我一眼,将屁股朝窗旁挪了挪,继续跟对面床上的女子说话。2号铺上铺男子整理好床铺爬了上去,脸朝内斜躺着,身子动动,调整好睡姿就不动了。他动的时候将床板都弄响了。女子抬头看看头顶,又转回头,望着坐我铺位上的男子。
我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扔到床尾,在男子身边坐了下来。
男子再次将屁股往窗户边稍稍挪了挪,脚下却没有动。
对面床上的女子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向我,望了我一眼后,又转回到男子身上。
我在想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如果是,他们很可能会找我商量换铺,让我睡上铺。
若果真如此,我绝不让步。
“你到哪里?”男子将脸转向我问道。女子也望着我,似乎等着我的回答。
“北京。”
我很不高兴地回答,感到非常失望。
既然并不像我预想的那样,整个软卧间只有我跟一位漂亮的女子,我便将希望寄托在他们将在下一站下车,然后上来一位漂亮女子,也是到北京,并且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们两人。经一番交流,最好出现一些小问题,比如她突然生病,我帮她找车上的医生,一路上照顾她,替她打开水,买饭等等,逐步消除我们间的陌生感,缩短我们问的距离,到了北京,她仍无法独自行走。
至于她是否早有情人或已经结婚,我根本不用去考虑。就算不能从此相守,满足一下空虚的心灵或占点小便宜,也很不错。
“正好,她也到北京,刚才还说一个人害怕呢。”坐我旁边的男子扭动脖子,用下颌指了一指对面床上的女子。我听到这一回答差点喜形于色,真担心被他们看出来。“你呢?”我问身边的男子,“你到哪里?”
P11-13
现实,是经理想修饰过的
树是由树的种子长成的,花是由花的种子长成的,人是由受精卵这颗种子长成的。
同样,小说也是由小说的种子长成的。
本书的种子源于我的错觉。
2005年三、四月间,当时我还在读大四,中午放学回宿舍,电视中正播放新闻还是娱乐节目,记不大清了,讲的是一位女博士,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走进婚礼的殿堂,父母替她担心什么的,似乎这个女博士得了某种怪病,如何坚强云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却因此产生了错觉:女博士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一个人走进教堂,自己和自己举行了婚礼。
我无法确定这是真实的,还是我看电视的时候产生的幻觉,到网上查,也未查实。但女博士自己嫁给自己这个奇特的影像,自此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认为这是一颗很不错的小说种子,开始让其生根发芽。同年5月,四川攀枝花市作协组织了一次改稿大会,所改稿件将以特刊的形式刊登在《攀枝花》杂志上,我有幸被邀请参加。不料带去的几个自认为还算过得去的中篇无一让杂志主编满意。改稿时间总共三天,编辑建议大家临时写一个,我便想起那个影像。
我用铅笔在稿纸上写了一个3000字的短篇小说,取名《旅途的终点是洞房》,大意是某人从攀枝花坐火车到成都,在车上遇到一个非常奇怪的女子,这个女子因为前男友的背叛受到了严重的心理伤害,不再相信任何男人,所以自己同自己结了婚。但这个男人不但优秀而且真诚,两人在成都下车的时候已经相爱了,约定上九寨沟,当晚就睡到了一张床上。
我将写好的小说呈给《攀枝花》杂志的主编,结果被善意地批评了一番,说我这是胡思乱想。
大学毕业以后,我来到了重庆。虽然我在大学里面学的是工科,却幸运地成为一名作文编辑,除编辑杂志,我还要对公司开办的作文网站进行维护,主要点评学生习作、指导学生写作。因为刚刚毕业,工作非常卖命,渐渐赢得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中学生的信任,纷纷向我讨教作文技巧。
我给他们讲解“双线并行”这种手法,学生都说不太好理解,我便写了一篇双线小说发在该网上,取名《我教上帝谈恋爱》,写的正是上面那个故事,正是女博士的影像促使我写下了这篇文字。不同于《旅途的终点是洞房》的是,小说由原来的单线变为双线,乘火车的男人冒充作家,那名女博士也不是与他相遇,女博士出现在他所写的小说当中,与他虚构出来的一个名叫萧洒的男人相遇。
很多学生认为这个小说非常神奇,但只有一个开头,一个个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于是下班回到家中,我以每晚1500字的速度写了下去。
写到1万字左右,我发现这是一个很不错的长篇题材。我特地为女博士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戈鸳。半年以后,初稿完成了,共计15万字。现在,那批中学生大多已上大学,他们也是本书的首批读者。接下来的两年中,我对本书进行了四次修改。当然,自己同自己结婚这个奇特的影像到了书中,并非描写重点,女博士不再是博士,而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但女博士自己同自己结婚这个影像却是《双面男人》一书的原始种子。
萧洒是一个人的名字。与戈鸳在小说中相爱的人,正是这个名叫萧洒的人。
萧洒其实是不存在的,萧洒是大家正捧着阅读的这本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创造出来的一个人物。
也就是说,萧洒只存在于叙述者的意识中。
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萧洒,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试图成为萧洒,或是模仿萧洒。
萧洒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我们自己。 我们所面对的现实,已经是经过理想修饰之后的现实。萧洒属于理想状态的自己,用来修饰现实状态的自己。
滑稽模仿,又称戏仿,类似经典首推《堂吉诃德》。堂吉诃德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模仿骑士,本书中的叙述者“我”,是在模仿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萧洒。
怀抱理想,不满现实,努力改变,是因为我们心中有一个萧洒,我们正一步步地将自己变成萧洒。
这就是我写本书的初衷。
本书从整体上来看,既荒诞,又荒唐,一个人模仿他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出门寻求艳遇,够滑稽,够可笑。但是细心的读者将会发现,其实这是一部爱情小说。书中一共牵扯到五个女子的爱情故事,五个女子五种不同的爱情命运,投射到同一个男人的身上,共同勾画出一个男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共同拼贴出一个人的现实状态和理想生活。五个女子中,有三个投射在萧洒身上,两个投射在本书叙述者“我”身上,构成现实和理想的较量,采用不同笔法描述,道出人们现实中的爱情挫折,以及理想中的爱情图画。
书中五个女子除戈鸳之外,其余四人都有生活原型,这些原型都是作者的好友,但并非照搬生活故事,虚构的成分甚至比真实的成分多得多。小说编织谎言,却讲述真实。无论照搬生活,还是虚构情节,都是为了传达真实。真实是一种状态,一种存在。如果说那位女博士自己嫁给自己的影像为本书最终能够长成提供了种子,那么,作者的这几位好友就是本书能够顺利生长出来的土壤。
本书属于长篇“变奏四部曲”中的一部,重点在爱情这个主题上进行变奏,其余三部各自探讨一个问题。本书探讨的问题是“现实就是现实,还是经理想修饰过的”;其余三部中的《人架》探讨的是“我非我时我是谁”;《岛与城》探讨的是“人们究竟是生活在一个世界还是两个世界”,即我的世界和非我的世界;《合唱团》探讨的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唯一标志丧失以后人类将会面临怎样的尴尬”。
现在,书已完成,欢迎阅读!欢迎指正!
2010年9月18日晚于重庆家中
一个男人一生需要爱多少个女人才算完整?那些曾爱过的,正在爱的,将来也许会爱的,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碰到的,对你而言,是五个,十个,还是一百个?
四百年前,堂吉诃德上路了,开始了他的滑稽模仿之旅;四百年后,新的“堂吉诃德”又将何去何从?
萧洒是长篇小说《双面男人》的主人公虚构出来的一个男人,是主人公所写的小说中的男主角。主人公开始无时无刻不模仿他……
《双面男人》由方东流编著。
方东流的《双面男人》是一部当代中国版的《堂吉诃德》。
本书从整体上来看,既荒诞,又荒唐,一个人模仿他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出门寻求艳遇,够滑稽,够可笑。本书也是一部爱情小说。书中一共牵扯到五个女子的爱情故事,五个女子五种不同的爱情命运,投射到同一个男人的身上,共同勾画出一个男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共同拼贴出一个人的现实状态和理想生活。五个女子中,有三个投射在萧洒身上,两个投射在本书叙述者“我”身上,构成现实和理想的较量,采用不同笔法描述,道出人们现实中的爱情挫折,以及理想中的爱情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