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观戏记
《茶馆》是老戏,老人演过了,新人再演,老人看过了,新人再看,新人再成老人,一路过来,演不完,也看不完。
去人艺看戏,远远地就“闻”得退票的、等票的,一水儿脆亮的京片子,精妙无痕,没进大门,序幕就开始了。看人艺的戏,场内场外,戏中有戏,值。
进门后得先买海报。就这么一张纸,十块钱,是贵。可是,俭省也不能在这上头,买,眼都不眨,半句怨言都没有。没辙,谁让咱好这个。心里塌实了,才会去寻自己的座儿。
开场的时间已过了20分钟,还是不熄灯。先是有人鼓倒掌,然后就是一大片倒掌声。更有心急的吹口哨。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言语一声还行!这就是北京人吧,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该喝倒彩的时候决不含糊。任你是谁,也不能不把爷们当回事儿。
掌声如潮。倒掌的声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刹时间灯暗了。大幕裂开了一道口子,那里边就是前朝另代的人和事了。大伙一下子就静了下来,一心一袁÷地跟了戏进去。
人艺的戏,还用说吗,尤其是《茶馆》,是人艺的,也是北京人的心尖子,连配角嘴里的半个字,都是煞费苦心熬出来的,几个当家的角儿更是光彩夺目。
不知不觉,戏罢。台下的掌声如梦方醒。大幕未及合稳,就又被催开。演员们倾巢鱼贯而出谢幕。可这时,杨立新却一反规矩又走到话筒前,台下立时静了。 “观众朋友们,我们人艺刚刚开始使用电控灯光,经验不足,耽误了开演,耽误了大家的宝贵时间,请大家多包含、多原谅。在这里我代表人艺向大家道歉了”。
说罢,杨立新一揖及地;身后,二十几号人齐刷刷地躬身插手、低眉顺目。便是濮存听、梁冠华这等一脑袋光环的角儿亦绝无例外。满台上没有一个人跟那倒霉的灯光事故有瓜葛,可戏衣油彩下的道歉是那么规矩、那么诚心——凡是人艺场子里的闪失,就是人艺每个人自个儿的闪失,人艺这块招牌,谁敢砸?
“好!”自有大爷们给台上的人一个大大的台阶,那声音豁亮劲道,短促又回味无穷,此起伏彼,未经排练可又默契得严丝合缝。若说角儿们“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台下大爷们那句“好!”也是真工夫,怎么着也得百炼成钢啊。这么地道的几声“好”,换个地方哪听去?谁离得了谁呀。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掌声。北京大爷们是较真儿,是矫情,可决不小气。人听一句话,佛受一柱香,更何况人艺又是这么可人疼,人家艺术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加台上那一揖一躬,成了。北京爷们讲的就是一个理呀。
不觉间,那携风带雨的掌声变得节奏分明。台上那红似血、热似火的幕,合拢了,又拉开,几反几复,那一行角儿,去了,又来。台下的人早已全体起立。
北京人讲究有始有终。能在这时候急着赶车回家的人,也就不会上这来看人艺的戏。
最后,不是人走了,而是戏随人回了家。人艺就坐落在北京人的心里。
人艺的戏,容天容地,容生容死,真假莫辨。总会被他们感动,总会乐此不疲地信以为真。人艺每上一台戏,甭管新的老的,总会是北京城里的一件事,报纸上有字、广播里有音、电视上有影,人艺的哪个资深老者,无论在台上还是台下谢幕而去,总会引来半城的目光和慨叹。
说真的,人艺不出在北京,又能出在哪儿;北京不出人艺,又哪出得了人艺。P3-5
小殊还是少女的时候,就应了她的名字——悦殊,卓尔不同。我坐在前排背政治准备高考,她在我后面看《约翰·克利斯朵夫》。中学毕业虽然30年了,我们的距离也一直还是前后桌那么远。我教了国际政治,她做了金融。可是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在拿着毛笔抄《金刚经》,反正总是“不务正业”。直到读到她这些文字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她的人生真是《白纸黑字》啊!清清楚楚的文字,浓浓淡淡的情感,挥挥洒洒的从容……她笔端虽多是书和人,我却在这字里行间、话里话外看到了前世今生、古今中外、万千气象、世间冷暖,真是爱不释手!用她的话说吧,“书写就是报偿”。这些从她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文字,没有室负她不务正业的时光,也一定对得起读者。——范士明,作者在东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文科班读书时的同学,班长,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人生就如走过一个长长的漆黑管道,什么也看不到,心慢慢变冷、身慢慢变冷,就是生命尽头了。幸运的是。偶而有扇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的真、善、美、爱,柔软我们的心,柔软我们的身,这才是生的乐趣了。这本书就是通往生命真趣和妙义的一扇窗,若错失了就又回到黑暗隧道了。而小殊深深懂得这一切,真好。——侯秋生,作者在吉林大学历史系读书时的同学,班级大哥,非著名天使投资人
说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生,《白纸黑字》里说“读书是第二次投生”,显然,后者更得我心,毕竟前者多少要依赖于他人和运气,后者则是全在你心甘情愿。于是我有了这次先睹为快的窃喜,窃喜之余,更多是惊奇,我与悦殊是同月同目生,已属难得,这次透过文字,才知我们年少时千过这么多一样的事,为茨威格《昨日的世界》而长叹,将《基督山伯爵》事无巨细地讲给朋友听,为寝室的姐妹做“嫁衣”,篇篇小文,将我们本已遗忘的心境清晰再现,如白纸黑字股镌刻在心底。——李秋实,作者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读书时的班主任,闺蜜,全职主妇
生活里,我们被万千信息不断地刺激着,接着又被瞬即升起的反应牵着到处乱撞。鲁米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在刺激和反应之间有一道缝隙,我在缝隙里看到光明,缝隙里面有一片绿色的原野,我们可以在那里相遇!我觉得,悦殊这些白纸黑字,就是缝隙里那片绿色和光明。——赵晓钧,作者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读书时的同学,建筑师,水立方(国家游泳中心)的中方主设计师,阿呆的作者
白纸黑字是为礼
小时候爱看电影《刘三姐》,里面有一首歌好听得如清泉入喉,听一遍就记得清楚:“多谢了,多谢四方众乡亲,我家没有好茶饭哎,只有山歌敬亲人。”
桑,要我怎么谢你呢,烹茶烧菜你自己就做得完美,跑腿效劳对于万里之外的你是空话,珠翠华服你又不喜,再说又有什么样的大世面是你没见过的,总之俗世里的一切,你样样都安顿得比我高明,想来想去,怎样谢你都嫌轻薄。
所以,桑,既要谢你,也就只有这一本素来被你我认定了是神圣的白纸黑字了。
这两个本子都是经年里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是最朴素的笔记本,就像我们中学时代写阅读笔记交作业用的那种,墨绿色的麻布面,略显灰黄的细格子纸,带着你的气韵:端端正正,仪态万方;另外一本则极为贵重,纸是手工土法制作的,纹理间依稀存着某种植物的叶脉。本子皮同质,但厚了许多,嵌着薄若蝉翼的花,精妙完整得简直不似真花。装订用的线也是手工搓成的又细又匀的麻线,针脚密致。
送我时,你总是以手摩挲几番才递给我,殷殷咐嘱:“你得在本本上写字了。”说一遍还不放心,总是再说一遍:“你可一定要写呀!”庄严得仿佛赋予一副江山社稷。
每过一阵子你就会催问:“你在本本上写字了吗?怎么还不写呢?不许偷懒!”
其实我不是偷懒才没有动笔,只是这本子这么美,真怕自己多年不好好写字,字体已经难堪得上不得台面。而白纸黑字,在你我之间,那是天大的事啊,怎么可以随随便便。
暗自临了半年多的《张猛龙碑》,好在字无百日之功,于是觉得字迹又大约能看得下去了,对得起这些纸和你的心,这才好动笔。
然后踏踏实实写字。
期间你送我一整套木心的书。你指给我看一个句子:“把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赎回来。”
我懂你的意思。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本子当做道场待——勤谦恭敬。
如今这本子上的边边角角都磨损了,这是可以有说辞的:家、办公室、回老家、出差、出游,甚至地铁上,无论做什么、到那里,这本子我真是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啊。可惜本子皮上还留下了水印子和油迹。其实不是没加小心的,但虽可说是持之以恒,却未做到万无一失,害得它陪我一同染上了人间烟火。其实接了这本子我就在心里立誓要精心着用,绝不糟蹋一点的,可不过数年的工夫,当时的那份心居然就淡了、疲了,这就不可原谅了。所以也就不找理由了,这当真是我的错呀。
让我可以舒一口气的是,在大节上我总算是可以向你有个交代的:我在你给我的本子上写字了,虽说断断续续吧,可过了数年,我到底这样水滴石穿地把两个本子都写得满满当当,白纸黑字的,没有敢空置一页啊。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只有宽解自己说:“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
就这样完成了功课,也成全了自己。若不是你,哪会写出这么多字。所以我要在这里长揖及地:桑,谢你了,真的。
你总说我身上有侠气,说我是江湖中人,可你竟不知道自己才是至侠,侠气得连个侠名都可以不计。
记得有一次你害了重感冒,但我们有事必须一起出门,于是我去接你,妈妈竟问:“咦,悦殊你学会开车啦?”原来妈妈竟然不知道我会开车。于是我们这才意识到:多少年了,无论我们一起出门做什么。永远是你接送我,哪怕是这些年来我们相隔万里,你每次归宁时仍是如此。你我对于我的懒惰和你的大度竟都自然而然地熟视无睹!你已经向朋友倾尽了一颗心,而自己竟浑然不知,却又时常念叨朋友是如何的帮你、替你设想。
你就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甚至不自量力地护着我,当年我欠了笔孽债,而你明明事先反复警告过我火坑不可跳,而我那本来就蠢的脑子偏偏在紧要的时候又进了水,结果摔得个伤筋动骨、鼻青脸肿。可你没有翻一句后账,甚至没有一句废话,到底还是自己借了钱来帮我还,还要嘱咐我千万不可以找外人接钱,你说你受不了我四处张罗钱的样子,那样就不好看了,你逼我发毒誓——我只有你一个债主。即便是四面楚歌的时分,我的心神散落一地,而你竟还替我顾忌着气节。
待我把日子渐渐过得康宁了,你一眨眼就不再是那个披肝沥胆的大侠了,又轻轻松松蹦蹦跳跳地做回那个重色轻友、努力抽空才与我一起吃零食聊八卦的小小闺蜜。
三十几年了,我病过、伤过,走过、归过,好过、坏过,逆过、顺过,迷过、醒过,流血流泪时总是知道自己永不会走投无路,只因你自会扶我、救我,你铁定会是我柳暗花明的那一村;得意洋洋时你总是不遗余力地为我锦上添花。若非这样的有恃无恐,这些年来我怎么会走得这样有惊无险又堂堂正正。我心里总归是有底气啊:我是做得起我自己的!你是这样的好,待我又好成这样,我就是真有个同胞姐妹又能如何?想到你,我就觉得自己富可敌国。
于世人世事面前,我是骄傲的,于你这里,我则要捂着胸口念佛了;别人说什么我尽可以爱听不听,对于我他们又知道多少;而你说的话我就要信了,这不是一年两年、三事五事积累下来的。
你说我的文字功底是几十年于不经意间得来的,因为实在是爱,文字已成了一种生活方式,犹如我洒在后花园里的奇花异蕊,本来只是因为兴致好才日日侍弄它的,因为太近太熟了,竟不知道它已结成了果实;经你这样的点拨,它才成了宝。所以呀,我竟不敢说它完完全全就是我的,犹如没有奉过佛、诵过经的那串菩提子,算不得法器。
所以我定要一直好好写字,把文字当成后半辈子的营生。想到我就可以这样的顺天安命了,心里一松。
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我若真要谢你,就该这样一笔一划、白纸黑字地写下去。
平生一片心。
悦殊
2016年10月1日
书写的意义
我们为什么要书写?
书写的意义何在?
这个问题的实质是:我们这些人,这些既没有受过专业文字训练、又不以文字为职业的人们,为什么要写这些文字、为什么会坚持不懈地写?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甚至有些不言而喻,但当我真的把它摆在自己面前时,却发现它几乎是个哲学问题。
我们为什么活着?我们是否需要证明我们活着?我们又怎样在身后证明我们活过?
我曾经问过很多人: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你的奶奶呢?你太爷爷叫什么名字、做过什么,你的太奶的奶奶呢?极少有人能全部答出这些问题。
这让我们说什么好呢,真的不敢细想:其实不过百年,我们大家就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祖先。我们又怎敢奢望我们自己可以一直被人记得。
而我们,是否真的能够容忍这样一个事实:一切都会死亡,一切都会过去。
是的,或许文字可以被留存下来,文字可以证明我们活过。然后我们就敢于骗自己说:我或许赌一下,在某一种意义上可以超越死亡。
当然,我们即便写了、把文字留下来了,就一定会被记得吗?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不可能。
犹如海中的漂流瓶,几乎不可能真的凭了天助,穿越汪洋泊到收信人手里。
然而万一呢。这里有着细若游丝的希望啊!所以仍然得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精卫填海、愚公移山,那个时候,他们是信的;所以我们,也信。
于是又有了另外一个天问:我们怎样才能确信不疑?
世上有些道理是可以被证明的,而有些则不能。
因为可以被证明或者可以被论证,所以相信,这是一般的逻辑,不是信仰。
贞信何须证明。犹如上帝、佛、爱、公理,这一切,有谁获得过证明吗?
所以深爱印光大师的句子:起信即生。
信,足矣。
当然,更为要紧的是,书写本身其实就是报偿,难道除此之外我们对于书写还可以报有更多的奢望吗?
当我们面对自己,当我们发现时光以这种方式凝结在我们面前,当我们发现我们那平庸绝望的生命原来可以被文字照耀得熠熠生辉,犹如一颗被灌透了阳光而熏熏欲醉的树,’当我们发现我们那么地爱着经由自己的手写出的文字,当我们像欣赏奇迹般欣赏着这些文字,当我们在不可置信的惊奇和洋洋自得中忘却了包括时光本身在内的一切,此刻,我们不是已经成为诸神的宠儿了吗? 是的,我们中的有些人,是一定要写的,对于我们而言,让文字从自己手里流淌出来就象活着本身一样:无需解释、无法割舍。
是的,我们书写,我们把白纸黑字摆在自己面前,我们开始时是为了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我们可以以这种方式得以永生、至少可以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活过,而后来,我们发现这个过程竟然如此优美,以致于结果如何竟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迷失在这样无与伦比的诱惑里,忘记了初衷。于是我们经由漫无目的的书写,而获得无始无终的幸福!
悦殊
2016年10月1日
悦殊编著的《白纸黑字》是一部生动有趣也是具私人意义的作品,由一系列心情散文组成,铺开了一幅独具韵味的风景画。作品既有游记性质,又穿插了社会评论,满溢着作者娓娓道来的人文情愫,在一些章节中,作者怀抱一种怀旧之情讴歌城市之美与其独特的精神气质,而在如“观花走马间”等章节中,发现惟有一位真正热爱生活的渊博之士,才可游刃有余地诚实讲述这一切,而不跌入歌功颂德抑或批判文学的俗套。总之,这是一位拥有过人洞察力的随笔作家的作品集。
悦殊编著的《白纸黑字》是一个历史系女生的纯私人写作,没有任何现实目的,只是出于对白纸黑字的热爱。本书字里行间、市井百态,古今中外、家国情怀,还真真不是一个寻常写作人都能抵达的笔触和领悟。在本书里,总能有你在寻常报道中见不到的“料”,而这些“料”,需要读多少枯燥的书、做多少细致的读书笔记才能搜集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