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是一位风格独特的短篇小说家。

列夫·托尔斯泰说：契诃夫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艺术家”。本书精选了《大学生》、《花匠组长的故事》、《农夫们》、《醋栗》、《行医一例》、《一次公差》、《牵小狗的女人》、《在峡谷里》、《心肝儿》、《未婚妻》等16部短篇小说。

契诃夫是与莫泊桑、欧·亨利齐名的举世闻名的短篇小说大师，列夫·托尔斯泰称他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艺术家”。他的短篇小说题材广泛，风格独特，意义深刻，形象鲜明。其中轻快幽默者妙趣横生，让你会心而笑，又若有所思，久久回味；而凝重深沉者则荡气回肠，令人心灵震颤，难以释怀。作者对种种社会弊端痛加针砭，对庸俗生活无情嘲讽，对底层民众深切同情，对光明未来无限向往，使我们深受启迪，产生共鸣，心怀感动。本书精选了《变色龙》、《万卡》、《罗特希尔德的小提琴》等16部短篇小说。

变色龙

苦恼

万卡

枯燥乏味的经历

第六病室

罗特希尔德的小提琴

大学生

花匠组长的故事

农夫们

醋栗

行医一例

一次公差

牵小狗的女人

在峡谷里

心肝儿

未婚妻

译后记

警局监督员奥楚美洛夫正走在集市广场上，他身穿新的军大衣，手拿一个小包裹，一个长着火红色头发的警察跟在他后面．提着一只箩筐，里面装满了没收充公的醋栗。四周一片寂静……广场上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小店和酒馆的门都敞开着，像一张张饥饿的大嘴，无精打采地瞧着这大干世界，附近连乞丐也没有。

“你咬人，该死的！”奥楚美洛夫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伙计们，别放过了它！如今可不许咬人！抓住！啊……啊……”

听到有狗在尖叫，奥楚美洛夫朝旁边一看：从商人皮丘金的木栈里窜出一条狗，它的一条腿瘸了。它向四下张望。一个人在它后面走，这个人穿着一件上了浆的布衬衫和没扣上扣子的坎肩。他紧紧追着狗，只见他把身子前倾，扑倒在地上，抓住狗的两条后腿。又听到了狗的尖叫和人的喊声：“别放过它！”从许多店铺里探出睡眼惺忪的脸。很快在木栈旁聚集起一群人，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莫非是出了乱子，长官？……”警察说。

奥楚美洛夫来了个半面向左转，迈步向人群走去。在木栈的大门口他看见：前面讲到过的敞着坎肩的人正举起右手，让人群看血淋淋的手指。在他半醉的脸上仿佛写着：“恶棍，我要剥你的皮！”那个手指本身就有一种胜利征兆的样子。奥楚美洛夫认出来了：这个人是金银首饰匠赫留金。在人群的中央是这场乱子的肇事者，它前腿张开，浑身发抖，趴在地上。这是一条白毛小猎狗，尖尖的鼻嘴，身上有黄斑。在它泪汪汪的眼睛里显出愁苦和恐惧。

“这儿出了什么事？”奥楚美洛夫挤进人群问道，“为什么在这儿？你这指头是怎么回事？……是谁在大声喊叫？”

“我走着我的路，长官，谁也没有招惹……”赫留金开始说话，用拳头捂嘴咳了几下。“我正同米特里·米特里奇谈着木柴的事，这下贱东西突然无缘无故咬我的手指……请您谅解，我是个手艺人，我干的是细活。他们得赔我钱，因为，也许，我这个指头会一星期不能动弹……长宫，法律上可没有说要受畜生的气……要是谁都咬，那还是不活在这个世上好……”

“嗯！好……”奥楚美洛夫咳咳嗽扬扬眉毛厉声说，“好……谁家的狗？这件事我不会不管。我要让你们瞧瞧，怎能纵容狗咬人！应该注意那些不愿守法的先生们了！等到罚了他的款，他这个混蛋就会明白，乱放狗和别的什么畜生会怎么样！我要叫他们知道厉害！……叶尔特林，”监督员对警察说，“你去查一查，这是谁家的狗，做一份笔录！这条狗应当打死，立刻执行！这多半是一条疯狗……我在问你呢，这是谁家的狗？”

“像是日加洛夫将军家的！”人群中有人说。

“日加洛夫将军家的？嗯……叶尔特林，给我把大衣脱下……真吓人，这么热！想必是天在作雨……我只有一点不明白，它怎么能把你咬了呢？”奥楚美洛夫问赫留金，“难道它够得着你的手指？它这么小，而你是个彪形大汉！肯定是小钉子扎了你的手指，后来你就想出了讹诈人家钱的主意。你呀，你们这帮人，大家都清楚……我知道你们这些鬼东西！”

“他呀，长官，他拿纸烟戳狗脸取乐，而狗呢，它可不是傻瓜，就张嘴一咬……这是个惹是生非的人，长官！”

“你胡说，独眼龙！你没有看见，所以，你为什么胡说？长官是明白人，知道谁胡说，谁凭良心说话，像在上帝面前那样……要是我胡说，就让民事法官来断定。他的法律里说得明明白白……现在人人平等……如果您想知道，我的哥哥就在宪兵队里……”

“不许议论！”  “不对，这狗不是将军家的……”警察深思熟虑地说，“将军家里没有这种狗……他家养的多数是大猎犬。”

“你吃得准吗？”

“吃得准，长官。”

“我自己也知道，将军家的狗都是名贵的，都是良种，可这条狗，——鬼知道是什么！毛色不好，样子也不行……不过是一只贱货……会养这种狗？！你们的脑子在哪里？这种狗如果落到彼得堡或莫斯科，你们知道会怎么样吗？在那儿可不会查看法律条文，而是一下子叫它断气！你，赫留金，吃了苦头；这件事不能就此了结……得教训教训他们，是时候了……”

“不过，也许，这狗是将军家的……”警察想出声来说，“狗脸上又不写字……前几天在他家院子里见过这么一条。”

“不用说，是将军家的！”人群中有人说。

“嗯！……叶尔特林老弟，你给我把大衣穿上……好像有风……我觉得冷……你把狗送到将军家去问一问。你就说是我找到了派人送去的。你告诉他们，别放它上街……也许，它很名贵……要是每个蠢猪都用纸烟戳它的鼻子，那么不用多久就会把它糟蹋了。狗可是一种娇嫩的有生之物……你啊，混蛋，你把手放下！不必显示你的蠢指头！是你自己错了！”

“将军家的厨子走来了，咱们问问他……喂，普罗霍尔！你过来，亲爱的，看一看这条狗……它是你们家的吗？”

“胡思乱想！我们家从来没有这种狗！”

“那就不必多问，”奥楚美洛夫说，“这是一条野狗！不必多说……既然我说是野狗，那么准是野狗……把它打死不就没事了。”

“这条狗不是我们家的，”普罗霍尔接着说，“它是将军弟弟家的。他前几天来过这里。我们将军不喜欢这种狗。他的弟弟却喜欢……”

“难道他老人家的弟弟来了？弗拉基米尔·伊万内奇来了？”奥楚美洛夫问道。他满脸是动情的笑容。“瞧，我的天啊！我竟然不知道！他是来做客的吧？”

“是的……”

“瞧，我的主啊，他是想念哥哥了。可我竟然不知道！就是说，这是他老爷家的狗？我很高兴……你把它带走吧……挺不错的小狗儿……挺伶俐的……它咔嚓一口就咬了这个人的手指！哈哈哈……咦，你干吗发抖？汪汪汪……汪汪汪……它生气了，小坏蛋……小狗崽……”

普罗霍尔招呼小狗，领着它离开了木栈……人群冲着赫留金哈哈大笑。

“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找你算账！”奥楚美洛夫威胁他说。说着他裹紧大衣重又在市集广场上巡视起来。P1-4

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而契诃夫则依然是人们心目中的短篇小说大家。

早在二十世纪初，在1907年，也就是在契诃夫逝世后三年，吴祷就从日文把《黑衣教士》转译过来。两年之后，周作人和周树人合译《域外小说集》，将契诃夫的《在庄园里》和《在流放中》收入。1919年周作人译《可爱的人》(即《心肝儿》)，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

在上世纪三十一四十年代，在中国出版的契诃夫作品有：耿济之等人译的《柴霍夫短篇小说集》，赵景深译的《柴霍夫短篇杰作集》(八卷)。鲁迅也译了《波斯勋章》等八个短篇小说，其中《波斯勋章》受到了国民党书报检查机构的“青睐”，被禁止发表。

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在1954年世界和平理事会号召将契诃夫作为四大文化名人来纪念之后，契诃夫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读者。适译并出版他的作品的规模和质量都大大提高。在1950—1958年，平明和新文艺两个出版社出版了汝龙先生翻译的《契诃夫小说选》(27卷)，1980—1999年，译文出版社出版了《契诃夫文集》，译者仍是在我国译介契诃夫这项事业上贡献最大的汝龙先生。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契诃夫中、短篇小说文集用的也是他的译文。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海天出版社以苏联科学院版的《契诃夫全集》的前十卷为蓝本出版了《契诃夫短篇小说全集》，译者是我国俄罗斯文学和语言方面的学者和教授，由戈宝权作“序”，王守仁写“跋”。

在众多的译作中，不容忽视的还有译林出版社出版的冯加的译本《变色龙》。

2004年是契诃夫的百年忌辰，文联出版社为此推出的由童道明编纂的四本书，其中一本叫做《忧伤及其他》。主编的意图颇为独到别致。书中选入十八篇作品，译者分属四代人，他们是：鲁迅，译《坏孩子》，《波斯勋章》；周作人，译《可爱的人》；赵景深，译《忧伤》，《安娜套在颈子上》；汝龙，译《阿尔比昂的女儿》，《在流放中》；金人，译《喀希坦卡》，《邮件》；高莽，译《邻居》，《约内奇》；朱逸森，译《带小狗的女人》，《未婚妻》；童道明，译《苦恼》，《套中人》；王景生，译《万卡》，《变色龙》；苏玲，译《带阁楼的房子》。这本书的特殊意义在于它显示出：适译契诃夫的事业在我国代代相传。

翻译和介绍优秀的外国文学确实是一项世代传承的事业。要完美传达外国作家作品的神韵，绝不是个别译人所能胜任的。需要的是数代译人(抄袭者不在此列)的辛勤努力，取长补短，纠错正误，优胜劣汰，精益求精。完美的译文应该是忠实原作，表达得当，体现风格。

契诃夫的文笔素以朴实、自然、真诚和简洁著称。他的作品富含情思，动人心弦。译人要体现这种风格，必须具备两个品质：一是深厚的文学和语言功力，二是严谨的工作态度。我在个人的实践中，力求做到“信、达、雅”，但我最重视的是“信”，就是要求自己的译文忠实于原著，忠实于契诃夫的原意。我坚信：离开了“信”，所谓的“达”和“雅”肯定会离谱。而要忠实于契诃夫，必须有扎实的俄语功底和认真的工作态度，但这还不够，还必须对契诃夫的思想感情有所了解。

我以契诃夫的中篇小说《枯燥乏味的经历》为例。这部作品的常见译名是《没意思的故事》，然而契诃夫本人却认为这部作品中的“主题是崭新的”，在作品中有“两三个使任何有学养的读者感兴趣的人物”，有“一两个崭新的论点”。从契诃夫在致友人书中说的这些话可以看出：他不认为这部中篇小说是“没意思的故事”，相反，他很看重它。事实上，《枯燥乏味的经历》在契诃夫的思想和创作的发展长链上是一个重要环节：它反映着作家本人迫切寻求“明确的世界观”的心情。“□”这个词的主要意思有二：“寂寞的，无聊的”和“没有趣味的，枯燥无味的”。契诃夫之所以把自己的这部作品叫做《枯燥乏味的经历》，乃是因为其中有不少“冗长的议论”，是因为它是“艰涩的作品，真会叫人厥倒……”作家自己说，“冗长的议论”是“最为枯燥乏味的”，但他同时又说，“而这些议论是必需的，非有不可的，就像那沉重的炮架对于大炮来说是必需的非有不可的一样。”译者若是知道了契诃夫的这许多思想，就不会把他的这部中篇小说的名称译作《没意思的故事》了。

在实际工作过程中，我发现不少译人有违“信”的。举凡我所发现了的，我尽已纠正。不用讳言，在我的译文中也会有不忠实于契诃夫的地方，我诚恳请求方家们不吝指正。只要我们共同努力，中国人一定能完美适译契诃夫，真正做到“信，达，雅”。

选人这个集子的作品，以短篇小说为主，其中有脍炙人口的幽默讽刺作品《变色龙》；也有契诃夫关注小人物悲痛的作品，如《苦恼》，《万卡》；《行医一例》，《一次公差》和《未婚妻》等作品则让我们看到晚年的契诃夫如何惋宛表述他所见到的复杂人生。短篇小说《天学生》和《花匠组长的故事》不为众多选家所瞩目，但我把它们选人这个集子。关于《大学生》契诃夫在一次同布宁谈话时说：“我算什么悲观主义者？要知道在我的许多作品中，我最喜爱的短篇小说就是《大学生》”。在《花匠组长的故事》中，契诃夫曾借口花匠说：“信仰上帝并不难。刑讥者，比伦，还有阿拉克切耶夫——他们也都信仰过上帝。不，你们要完全相信人！”但当此小说在《俄罗斯新闻》报上发表时这几句话被删去了。《大学生》和《花匠组长的经历》让我们从新的视角认识契诃夫。

短篇小说大家契诃夫也写了一些中篇小说，也多属上乘佳作，收入本集子的除去前面提及的《枯燥乏味的经历》，还有《第六病室》，《农夫们》和《在峡谷里》。

由于在我国的图书馆不易找齐《安·巴·契诃夫，(作品和书信三十卷)》，(1974—1980年俄文版)，我们翻译时依据的蓝本是：《安·巴·契诃夫，(全集)》，(俄文二十卷本版)。这个版本不如上述的三十卷本版，但较我国译界通常依据的十二卷本为好。

在这篇短短的“后记”中，我必须做的一件事情是：向上海文艺出版社表示由衷的谢意，因为我深知，在经济效益常常高于社会效益的今天，文艺出版社能将本集子付梓，这实属不易呀。

朱逸森

2010年5月于上海